食之色:闲情逸致事事幽 丰富多“彩”并不是古代女子的专利,在士大夫的日常生活与交往中,一样充满了赏心悦目的色彩。 公元810年的一天,一个从四川来的“包裹”被驿使十万火急地送到长安城东南部的昭国坊中,收件人是当朝的京兆府户曹参军白居易。奇怪的是,这个“加急快件”里装着的,既不是边疆的重要文书,也不是珍贵的金银珠宝,而是一包嫩绿可人的新茶。由于驿使日夜兼程地赶到,新茶仿佛还带着蜀地的水汽与芬芳。 白居易收到这份礼物自然喜出望外,马上用清澈的渭水煎茶品玩。迷人的绿芽投入水中,泛起白色的浮沫,咂摸一口,唇齿生香。喝着新茶的白居易自然没有忘记感谢千里之外送茶的友人,便提笔写成七绝一首,名为《萧员外寄新蜀茶》:“蜀茶寄到但惊新,渭水煎来始觉珍。满瓯似乳堪持翫,况是春深酒渴人。” 唐人有寄茶与友人分享的习俗,每到茶叶上新的时节,驿使往来传递的“包裹”里,往往都是友人们互相寄赠的新茶。 茶有色,与它搭配的器皿颜色就十分讲究了。茶圣陆羽在《茶经》中有特别推荐:“邢瓷白而茶色丹,越瓷青而茶色绿,邢不如越三也......越州瓷、岳瓷皆青,青则益茶,茶作白红之色。邢州瓷白,茶色红;寿州瓷黄,茶色紫;洪州瓷褐,茶色黑:悉不宜茶。”  
上图是南宋刘松年《十八学士图》的一部分,描绘的是秦王李世民和他的文人学士们的一场聚会,茶当然是少不了的。唐人的茶具尚青,而到了刘松年生活的宋代,茶具则尚黑了,右页图的茶碗正是宋代最受欢迎的建窑兔毫盏,釉色青黑,沉郁中透出光华,与旁边的黑釉茶壶相得益彰,显得古雅厚重。可惜,因为宋代的“斗茶”游戏后世不再流行,这种能衬汤色之白的黑色建窑茶碗,也失去了曾经的万千宠爱。供图/中国茶叶博物馆
这一时期,人们喝的是饼茶,茶须烤炙研碎后,再经煎煮而成,茶汤呈淡红色。可一旦将茶汤倾入瓷茶具后,汤色就会因瓷色的不同而发生微妙的变化。越瓷为青色,倾入淡红的茶汤,呈绿色。因此陆羽说“青则益茶”,将青瓷奉为茶碗上品。出产青瓷的越窑等历来也最受爱茶人的追捧。陆龟蒙形容越窑瓷器仿佛“夺得千峰翠色来”,而青瓷中最漂亮的颜色为“秘色”,其工艺素来保密,是唐朝皇亲国戚专用的瓷器颜色,其颜色犹如“巧剜明月染春水,轻旋薄冰盛绿云”。另一种知名度较高的青色瓷器是柴窑的青瓷,相传后周柴世宗有御批道:“雨过天青云破处,这般颜色做将来”,令人遐想的“雨过天青”色,也就是周杰伦的歌曲《青花瓷》中那句“天青色等烟雨,而我在等你”的灵感来源。 待到宋人喝茶时,时兴的“茶色”又不同了。这和此时兴起的一种游戏——“斗茶”有关。宋代斗茶,先注汤调匀,再加初沸的水点注,茶汤表面泛起一层白色的泡沫。胜败的第一个关键就在于“色”——以色白为贵,又以青色胜黄白。这样的要求,让黑色茶具成了宠儿,福建建窑的兔毫盏便由此声名鹊起了。 兔毫盏釉色黑青,盏底还有呈向上放射状的毫毛状条纹,隐隐闪出奇幻的银光,胜似雪乳的茶汤,一经注入,香色四溢。难怪苏轼要劝人“来试点茶三味乎,勿惊午盏兔毛斑”,黄庭坚要惊呼“兔褐金丝宝碗,松风蟹眼新汤”了。  
上图的茶碗正是宋代最受欢迎的建窑兔毫盏,釉色青黑,沉郁中透出光华,与旁边的黑釉茶壶相得益彰,显得古雅厚重。可惜,因为宋代的“斗茶”游戏后世不再流行,这种能衬汤色之白的黑色建窑茶碗,也失去了曾经的万千宠爱。供图/中国茶叶博物馆
茶之色堪品,酒之色也值得玩味。相比于茶的清润,酒的质地较为黏稠,一滴滴仿佛晶莹的珠玉,不同颜色的酒也就犹如不同颜色的玉石,需要搭配上合适的酒杯,才能相得益彰。豪放诗人李白是怎么搭配的呢?在他的《客中作》里我们看到的是黄和白的结合:“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黄棕色的美酒倒入洁白的玉碗中,澄净透亮,好像美丽的琥珀一般。 唐代还有将黄酒染色的习惯,李贺《将进酒》中“琉璃钟,琥珀浓,小槽酒滴真珠红”,讲的便是染色的黄酒。透明的琉璃酒杯适合欣赏酒色,染红后的酒一滴滴落下来,仿佛一粒粒红色的珍珠。最令人悠然神往的酒与酒具搭配,莫过于王翰《凉州曲》中的“葡萄美酒夜光杯”,紫红色的葡萄酒在光明如月色的夜光杯中晶莹摇晃,会放大如梦如幻的效果。这样的时刻,不仅酒香醇厚醉人,酒色也醉人。紫红的酒色与光泽透亮的杯盏堪称绝配。 与李白的豪放、李贺的浪漫、王翰的梦幻不同的是白居易。白居易的诗向来朴素,于是他的色调,也是直面生活的。在其《问刘十九》一诗中,扑面而来的是温暖的乡土色:“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新酿的酒没有过滤清的时候,会在酒面上浮起微绿如蚁的泡沫,被时人形象地称作“绿蚁”。绿色翻腾的泡沫,配上红土烧制而成的温酒小火炉,在即将下雪的傍晚,你会不想喝一杯吗? 不过有趣的是,现代作家潘向黎认为白居易的设色过于大胆浓艳,喜用红、紫两色且常常以红绿、红紫搭配。比如脍炙人口的“半江瑟瑟半江红”,“日出江花红胜火,春来江水绿如蓝”,再结合白居易40多首描述眼疾的诗,她推测白居易可能患有一定的色盲,非得浓艳的色彩才能入眼分辨。因此玩笑般地说,杜甫的“可怜深红映浅红”这样的细微差别,白居易必然分辨不出。 杜甫对颜色的品鉴确实非凡,甚至能渗入对食物之“色”的改进中。大历年间杜甫在成都写过一首“槐叶冷淘”的诗,叙说了自己改进冷淘品相的经过。 冷淘也就是我们今天所说的凉面,此前一直是平平常常单一的面色,而杜甫吃冷淘时突然灵感乍现,用槐叶点缀凉面,不仅看着赏心悦目,吃着更加津津有味。然后又写诗向朋友们极力推荐。“青青高槐叶,采掇付中厨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槐叶的主要作用是使冷淘的卖相更加诱人,“碧鲜俱照箸”,油油绿意都能映照在筷子上,而且吃面的人看见青碧色的槐树叶,仿佛还能闻见来自大自然的草木清香,不觉胃口大开,香喷喷的冷淘配上“青青高槐叶”,不仅鲜美异常,而且色香味俱全。  
这里呈列的是“五色茶”,从左到右依次为红茶、黄茶、白茶、黑茶、绿茶。不独茶具之色值得品味,茶色本身也引起许多优美的情思。宋人刘学箕的读书生涯里,就常有各色香茶相伴。他尤爱白茶,为此曾作《白山茶》一首:“白茶诚异品,天赋玉玲珑。不作烧灯焰,深明韫椟功。易容非世功,幻质本春工。皓皓知难污,尘飞谩自红。”白茶的那种冰清玉洁之美,力透纸背,令人神往。摄影/余荣培
后唐时期的宰相卢澄,也是美化食之“色”的高手。当时的御厨有诗句称“相粥白玄黄”,说的就是卢澄改进粥品的故事。那时候宰相上朝前堂厨准备小吃,有所谓粟粥、乳粥、豆沙加糖粥等,别人只选其中之一,而卢澄喜欢将三种粥混吃,一碗粥呈现出白色、黑色、黄色三种颜色,既美味又营养丰富,时人纷纷模仿,一尝“相粥”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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