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腊罗马时代妇女的神性与人性2

夺标

古代近東雖是人類文明的發源地，西方文明也從這裡吸收了不少的營養，但除希伯來民族的歷史，因《舊約聖經》及其納入基督教的宗教思想和倫理觀，普為西方人熟知外，其他地區對西方人來說則是陌生的外國。但公元前600年左右，於希臘和羅馬發展出來的新文化，對西方人言是文化之根，也是其世俗文化（secular culture）的源頭，迄今未中斷。古希臘、羅馬人透過藝術品所表達出來的女性觀，也深深的影響著西方人的文學和藝術創作，但其社會對女性的實際想法如何？是本文要探討的主題。

一、古希臘文化的先行者：邁諾和邁錫尼的婦女

1、克里特島邁諾的女性

    前曾述及的西台人在1870年之前，它只是西方歷史文獻裡，如《聖經舊約》中記載的半野蠻國家。但1870年於今敘利亞的哈瑪（Hama），發掘不少該國的古文物，其歷史地位驟升，1907年在今土耳其的波卡茲-柯伊村（Boghaz-Koy），更發現了古城哈突沙斯（Hattusas）遺址，並掘出了2000餘塊泥板，經研究後確知，公元前1600-前1200年，該國於小亞細亞建立大帝國，今之敘利亞和巴勒斯坦均為其領地。而它也居間傳播東西文化，將古埃及和美索不達米亞的文化，引至愛琴海的沿海地區。歐洲最早的文明：克里特島（Crete）的「邁諾文化」（Minoan Civilization）和希臘半島南邊的「邁錫尼文化」（Myceanean Civilization）因之孕育，被遺忘的古文明躍然而成世人注目的焦點之一。

邁諾文化之名源自傳說中的國王邁諾斯（Minos），該民族據說於約公元前6000-前5000年，從小亞細亞某地遷移至克里特島的，公元前2000年時，在諾薩斯（Knossos）、菲斯特斯（Phaestos）和瑪利阿（Mallia）等地建造宮殿，於是「原型宮殿式時期」（Protopalatial Period）的文化於焉展開。在此地雖發現「線形A」（Linear A）的文字，但迄今未被解讀出來，故吾人對其文化的發展，尤其婦女的情形，只能透過考古資料去推斷。

    克里特島的婦女，若從宗教信仰及藝術品去研判，發現該地人民信仰多神，他們相信空中充滿了善與惡的精靈，但卻明顯的呈現出「母系」傾向。他們最崇奉的神明是女神，而非男神，而她是統治整個宇宙──海洋、天和地的神。克里特島最初並無男性神的崇拜，後來與女神有關的男性神，像她的配偶及子，被一起供奉崇拜而為人們所知，但男性神會死，但又從死中復生，男性神在克里特島的信仰中地位並不高。地位最高的是善惡中心的「大母神」（Great Mother Goddess），她能賦予人生命，也會帶給人死亡，在克里特島大神母信仰中的「惡」，並非病態性的或令人毛骨悚然的那種惡。

在藝術品中這些女神，其造型最初是矮胖大肚隆乳，隨著時代的演變，身材變得細長，兩腳分開，並以強調女性特徵的形體呈現，於是大母神的形態多為乳房高聳，側腹豐滿，這種形狀除強調女性特徵外，又具豐饒意義。但最典型的女神雕像，多穿著飾以荷葉邊的裙子（flounced shirt），腰際繫帶並裸露著高聳的胸脯，她們手裡還抱著孩童，另有象徵聖蟲的蛇，在其旁或手臂或雙乳爬行，甚至捲曲在她的頭髮中，也有被視為聖鳥的鴿子隨侍在旁。


克里特島人崇拜大母神，乃因他們在大母神身上看到自然界的基本事實或現象：人類最大的敵人是死亡，而它卻被女性的神秘力量（生殖力）所克服。除大母神外，半人半蛇的「蛇女神」（Snake Goddess）也是克里特島人民崇奉的女神之一，他們崇拜雌蛇神，乃因他們相信蛇具有旺盛的生殖力，由是克里特島上的居民視其為家庭守護神，迄今克里特島及東地中海地區的人民仍舊保留這種信仰。

    從克里特島上的壁畫看，知道那裡的婦女與男人同享平等的權力，其地位顯然要比後來的希臘婦女為高，因為婦女可以參加公共的社交活動，並沒有被限制在屋內或閨房中的情形。在發掘的浮雕作品，看到穿藍色衣服、面貌典雅、手臂纖細，乳房豐滿的女士們在一起閒談，也看到觀賞伶人表演的婦女。克里特島的女性也沒有職業上的限制，這種情形可說是古代的例外。她們常以女祭司身分參加宗教祭典，她們還參加運動比賽，如拳擊和鬥牛，在拳賽方面，除看到女性彼此對打外，她們也向男人挑戰。至於女鬥牛士，她們愛抓牛角，並喜歡做危險的動作，如爬上牛背上翻斛斗，或試著將腳著地，她們這種「跳牛」的運動，與現代西班牙的「鬥牛」頗相似，但其性質則完全不同，鬥牛的本質在「鬥與殺」，而跳牛則是「跳與戲」。此外，她們也常與男人一起出外打獵，或參加賽跑，在在顯出其粗獷的一面。

克里特島的婦女也有婉約的一面，她們很注重時尚和休閒活動，她們常捲起短袖露前臂，繫襯衫，甚至穿裙子。上層社會的女性戴著帽子，且有收藏的習慣，也非常注意「美容術」（art of hairdressing），所以她們捲曲的髮形十分美麗，明亮的眼睛及頗具性感的嘴唇，幾與現代歐美女性無殊，其中有一幅被稱為「巴黎仕女」（La Parisienne, 見附圖）的雕像，最令歐美仕女們驚艷，她胸部豐美發亮，頸部美好，嘴唇性感，鼻子高聳，全身散發出一種挑逗性的美，難怪現代歐美女性欣賞該作品時不禁要驚叫：「她們怎麼那麼像從巴黎來的女人！」

2、荷馬時代邁錫尼的婦女

    公元前1900年左右，印歐人移民希臘半島，公元前1600年定居於邁錫尼的人，受克里特島邁諾文化的影響發展出「邁錫尼文化」。吾人對它的了解主要透過詩人荷馬（Homer）的二部史詩《伊利亞特》（Iliad）和《奧德賽》（Odyssey），因此邁錫尼時代也稱之為「荷馬時代」(Age of Homer)，而古希臘人的婦女觀也萌芽於這二篇不朽的詩篇。《伊利亞特》以特洛伊戰爭（Trojan War）為主軸，敘述希臘和特洛伊戰士的英雄事蹟，並論及天上人間許多家庭的悲歡離合，進而描繪希臘英雄時代，男女兩性之間的關係，及當時希臘人對婦女的看法。這場戰爭的發生乃特洛伊王子帕里斯（Paris）誘拐斯巴達王后海倫，導致希臘諸城邦聯合對抗特洛伊，經10年的爭戰後，希臘人採取佯敗策略，用「木馬屠城」的方法消滅了特洛伊。《奧德賽》的故事則是特洛伊戰爭結束後，英雄們紛紛返鄉，但綺色佳（Ithaca）國王奧德修斯（Odysseus）因傷害海神波塞頓（Poseidon）之子，回國途中遭海神阻撓，經10年的光景才返回家鄉與家人團聚。

荷馬史詩中所表達的希臘社會是一「過渡期」（transition period），即由野蠻進入文明，所以希臘社會的男女關係，也呈現出轉型現象，一者是父權制產生，尤其因戰爭頻繁，導致婦女對男性的依賴度增高；但這時母權制的痕跡依舊存在，因此婦女在公、私領域中尚扮演著重要角色。荷馬史詩也體現了這個時期的婦女觀，既強調男性的主導地位，但也承認女性的社會角色；史詩對男女在不同社會的活動情形，及男女結合的婚姻體制亦有著墨。

荷馬時代的婚姻制，基本上是一種買賣婚，由求婚者付給女父聘金，這種新娘的彩禮稱為「埃德納」，而其形式多半是「牛隻」或其他相等的各種天然產物。聘禮的多寡多依男方的財力而定，如《伊利亞特》提到伊菲達瑪斯先付100頭牛，接著送1000頭的山羊綿羊；《奧德賽》就曾談到拉埃爾特斯以20頭牛的代價，將歐律克勒婭買回來，難怪當時少女會被稱為「阿爾菲希波亞」，意即從求婚者那裡為父母賺得很多牛的人， 荷馬也以「牛隻帶來的新娘」來形容這種買賣婚。不過這種買賣是彼此對應的，因女方也會提供豐富的嫁妝，如家宅或產業，有關此荷馬史詩《伊利亞特》和《奧德賽》中均曾提及。夫妻若分手，這份嫁妝就要歸還女父，否則男方要交付一筆相當重的罰金。

婚禮舉行前，新婚夫妻會一同前往愛神厄洛斯（Eros）的廟宇祈求婚姻幸福，新娘通常將她自己的幾綹頭髮，或腰帶獻在祭壇上，或兩者同時獻上，頭髮象徵自己已不再年輕，而腰帶則象徵自己將要獻出童貞。正式的婚禮具家庭性與宗教性，並有宴請親朋好友的喜筵，荷馬曾這樣描繪婚禮情形：「…正舉行婚禮和飲宴，人們在火炬的閃光照耀下正把新娘從閨房送到街心，唱起響亮的婚歌，青年們歡樂地旋轉舞蹈，長笛豎琴奏起美妙的樂曲，在人群中間迴盪，婦女們站在各自的門前驚奇地觀賞。」

荷馬時代，除少數如克莉亭涅斯特拉（Clytemnestra）、海倫和阿芙羅黛特（Aphrodite）與人通姦外，婦女都忠貞，遵守著一夫一妻制，但男人卻享受著齊人之福，如特洛伊王普里阿摩斯（Priamus）就有好幾個妻妾，但妻子赫丘巴（Hecuba）卻只有一個丈夫；希臘遠征軍也一樣享受著性自由，有多位奴妾侍候，像阿伽門農就是這樣，但戰爭結束返國後，遭妻子及其情夫謀害，他的亡魂對奧德修斯控訴妻子的不忠與背叛：「…可見沒有什麼比女人更狠毒、更無恥，她們的心裡會謀劃了如此駭人聽聞的罪惡，殺死自己的高貴丈夫。我原以為會如願地見到自己的孩子們和眾奴僕，幸得返家園。她犯下如何嚴重的罪行，既玷辱了她自己，也玷辱了後世的溫柔的婦女們，即使有人行為良善。…『因此你以後對女人不要過分溫存，不要把知道的一切全部告訴女人，…因為婦女們不可信。」 從此之後，希臘文化出現了厭女思想。

從這段敘述知道，這時的希臘父權思想已在發酵，所以在性道德出現了雙重標準。這種思想不僅存在於人世間，也存在神界。在人世間例證極多，其中以《奧德賽》的主角奧德修斯之子特勒馬科斯（Telemachus）與母親的對話，最能傳達男性作主的氣概。特洛伊戰爭結束後，奧德修斯在返鄉途中，因故滯留異鄉多年，在此期間，許多人上門向其妻佩涅洛佩（Penelope）求婚，她初期採拖延戰術，但計謀被識破，最後在不堪騒擾下，只得同意以比武方式決定嫁誰，其子為阻止她觀看比武的情形，對她說過這樣的話：「妳還是回房去操持自己的事，看守機杼和紡錘，…認真把活幹，…因為這個家的權力屬於我。」之前，特勒馬科斯在男性論述的場域，也說過同樣的話，由此似又說明「父在從父，父不在從子」的觀念。人界呈現上所述的父權思想，神界的情形亦然，眾所周知，奧林帕斯的女神雖占一半，但男神，尤其天神宙斯顯然還是主導者，祂常提醒其妻天后赫拉表示，唯有祂擁有至高無上的權力，不要輕易挑戰其權威。

荷馬在史詩中，對男性主導情形描述極其詳盡，但女性是否就此雌伏於男性的威權下？事實不管神界，抑或人間，女性仍透過各種不同的方式爭取平等權，如赫拉以女性的美色，及機巧欺瞞宙斯，因此荷馬說，赫拉以性愛、慾望及奸巧，使宙斯上當受騙。人世間，奧德修斯之妻佩涅洛佩則以巧計與男人周旋，如以織壽衣為藉口拖延求婚者的糾纏，因此紡織機成為女性抗爭的工具；在其子要她離開權力和話語（論述）的公領域，而至女性的生活區時，她亦未屈服於這樣的支配，男女地位「推拉之間」最精彩的一幕，則是在夫妻相認時，她以「婚姻之床」測試奧德修斯，透過它來說明夫妻的「同心」地位，同時也顯示女性在智慧與機巧並不遜於男性。

戰爭、返鄉流浪雖是荷馬史詩敘述的主軸，但他對女性的貢獻或能力仍予以肯定，此即，特洛伊戰爭時，男人至前線作戰，而婦女則管理國家或家園，如希臘聯軍統帥阿伽門農（Agamemnon）之妻克莉亭涅斯特拉（Clytemnestra），在家照料王國；奧德修斯的妻子潘尼洛佩也照顧家園。另，荷馬在《伊里亞特》中，曾提及勇猛的亞馬遜（Amazones）女性部族，史家希羅多德在《歷史》一書，也介紹這群女武士的事蹟；而荷馬在《奧德賽》中，對費埃克斯人的皇后阿瑞塔也有著墨，說她不僅美麗聰慧，常調解男人間的糾紛，照理家事也井井有條。由此顯見，邁錫尼時代，婦女能幹且扮演著重要的社會角色，而有學者即由此認為，這時希臘男性因戰爭的關係，逐漸取得主宰地位，不過女性在不同的活動領域，仍擁有重要影響力。

二、雅典的女性

    古希臘因地理影響，形成許多獨立的「城邦」（polis, or city-state），其中以雅典和斯巴達二城邦最具代表性，前者實行民主政治，對外開放，而斯巴達則為封閉性的軍國主義城邦，因此它們的婦女政策遂有顯著差異，以下我們分別探索二城邦的女性情形。古典學者對雅典婦女的地位這一議題，十分感興趣，而意見也有諸多分歧，有人認為雅典女性受歧視，過著被隔絕的生活；有些認為，雅典婦女頗受尊敬，其境況絕不比以後的婦女差；也有人認為，雅典儘管被束縛在家中，但卻受尊敬，而主管家庭。造成這種分歧的原因，其實與婦女的身分或階層有關。

    婦女在古代希臘藝術作品裡，所佔的地位十分重要，份量也多，讓人覺得她們乃希臘社會的焦點。然，她們實際上的社會地位，與藝術品呈現的，及理想的社會景況是有其落差的，哲學家亞理士多德（Aristotle, 公元前384-前322年）的觀念反映了當時的思潮，他認為女性天生比男人低劣，她們生來就是要服侍與服從男人的，在生兒育女的任務中，他認為男人是播種者，女性只不過提供其子宮放置嬰孩而已。古代雅典雖行民主政治，號稱法律面前人人平等，但其民主並非全面性的，婦女完全被排除在外，其地位遠低於男性公民，而與奴隸相等，在法律、哲學和道德著作，及日常生活的資訊或社會組織的作品中，亦可看出婦女是被排除於「公領域」，她們沒有投票權，不能參政，不能任公職，當然也無直接參與任何政治事務的權利。

在法律層面言，婦女也沒有獨立的地位，不管其年齡若何，均受制於男人，當時規定：其法律權力須透過男性監護人來行使，她們的婚姻由父親安排，同時也由他決定聘金及婚禮儀式；女孩通常在12-18歲之間結婚，男性則在30歲左右結婚。婚後丈夫可隨意休妻，而妻子則須經男性親屬的同意，或要找行政官員（magistrate）代表她們提出解除婚姻的案子。離婚後嫁妝雖歸還女性，但其管理權卻操於其父或其他男性長輩手中。基本上，雅典婦女的私領域完全被男人掌控──父親、丈夫或由其他男性尊長所掌握，因此丈夫可按他的意思來處理妻子的事務。演說家、政治家狄摩西尼斯（Demosthenes, 公元前384?-前322年）曾以某寡婦的例子說明當時的狀況，她依其夫生前之意嫁給奴隸；又，若一女人其父系無男性繼承人時，為保障獨生女的利益，古希臘法有：「無男兒的人，可以其女所生的子（外孫）為子，以奉祭祀。」 在此狀況下，女兒遂成為「女繼承人」（heiress, or oikos），繼承家產，但她結婚的對象卻有其限制，基本上要與其父系的親戚結婚，以便生下男性苗裔，因此古希臘准許伯叔與姪女結婚，這種情形似與希伯來人寡婦的再給其亡夫之弟的「逆緣婚」相同，雅典人這種思維產生背景，主要認為女性乃是由某一家族「借」（lent）另一家族生育，並照料男性繼承人，使其家族（household）繼續存在之故。除此之外，還有折衷辦法，即他可以收養養子（繼承人），而使其女與之結婚。若其獨生女已結婚，依規定她亦須與其夫離婚，而嫁給繼承人。

古代希臘人家族宗教崇祀關係，強調純潔而提出：「家火是由父傳子，而外遇擾亂血統。…且墳墓只准葬家人，而久遇所生之子葬於墓中，豈非外人葬入嗎？…汙辱宗祀及家火…，且外遇造成家的繼續中斷。」「外遇所生之子斷絕現世的生活，且使祭祀無效。」 因此認為婚姻中最大的錯誤即通姦，古希臘為解決有關的困擾，允許父親皆有不認其初生子之權，法律對外遇的處置至為嚴厲，丈夫可判外遇妻子死罪，雅典也允許丈夫殺姦夫。由於法律如此嚴厲，使丈夫幾無寬恕之權，他至少須「出妻」。

    婦女在家雖有指揮權，可以管理家庭的財務、指揮奴隸…等，但因她的首要任務乃為其夫生育男性繼承人，而繼承人的純潔和正統性至為重要，故特別要求婦女守貞，因此詩人赫西奧德（Hesiod）對擇偶有如下的見解：「善良賢慧的妻子是一件非常珍貴的財富，而邪惡敗壞的婆娘則是一件最大的痛苦和折磨，可以說她只是家裡的一個寄生蟲，甚至揮霍富有丈夫的所有錢財，最終使他到了老年卻兩手空空。」「當你已屆盛年的成熟，自然想到嬌妻和華屋；30而娶是明訓，過早過晚均非福，…選妻應選貞女，…千萬謹慎，切勿輕忽，深恐偶一不慎，隨時可被粉紅色的陷阱顛覆。…」

當時認為要使婦女守貞的最好方法，就是要與外頭的男人隔離，生活於家庭中的閨房。因此一個人格高尚的婦女應在家裡育嬰、處理家務事，做女紅、監督並管理家庭。婦女生活空間基本上乃在家內，若要參加的公共活動僅能在某些特殊的時空，如宗教慶典、節慶遊行，或是參加葬禮，而她參加這些活動時，如年輕的女孩除需有家中年長的女性監護人（親屬）陪同，且還帶著一名女奴陪伴，在路上不能與男人交談，除這些活動外，都應在家裡，安靜且不被注意和討論，所以伯利克里斯（Pericles）在波羅奔尼撒戰爭爆發後的第1年，曾對寡婦和雅典人的母親說：「妳們的大光榮不遜於女性應有的標準。婦女們最大的光榮很少為男人所談論，不論是好抑或壞的」。

即使在家裡，婦女亦被隔離，女人的閨房之大小按房子大小而定，但都與主廳堂分開，通常還鎖緊門窗，以隔離男人與女奴，較富裕的家庭，婦女可能有獨立的起居室，開放的庭院，有時還另加一間套房。婦女在男主人接待賓客，包括妓女和情婦，要迅速離開大廳趨避於後面，所以有人認為雅典的女性地位遠低於僭主時代，當時著名的女詩人莎芙（Sappho, 公元前610-前580年），常在公開場合參加社交活動，她的作品多為自己及女伴間的友誼為題材的情詩，間亦處理古希臘文化中極為普遍的性愛問題，其作品獲得很高的評價，因此慕名拜訪的女性很多，她居住的萊斯波斯（Lesbos）遂成為婦女社交集會的場所，後被引喻為「女同性戀」（lesbianism）的代名詞。

然而，她是否為同性戀者，則是令人感到好奇的題材，因為她曾接到這樣的示愛詩：「戴著紫羅蘭花冠，潔白而甜蜜的莎芙，我很想向妳傾訴衷曲，但羞恥使我難以啟齒。」另外她還對某求婚者寫過這樣回信：「倘若我的胸部仍能哺乳，我的子宮仍能懷孕，則我對結婚的床第毫不躊躇逡巡，但我的皮膚呈現了很多的皺紋，因此愛神的催促將不再來臨。」她同時勸告求婚者要尋找年輕的妻子。

一般而言，莎芙是一謎樣的女性，其容貌如何不為人所知，有人認為她又矮又醜，像隻畸形的夜鶯，但也有人相信，她是小巧玲瓏而具有魅力，因此舉止高雅、風度優美，儀態超俗，具內在聰慧，而無矯揉造作應是她的特質。據說立法家梭倫在聽其姪兒酒後吟唱莎芙的歌後，要姪兒教他吟誦並表示「寧願學會即死」大有朝聞道，夕死可矣之概！另有作家以「美好日子」（beautiful day）來形容她，蘇格拉底稱她為「唯一的美人」或「美神」，柏拉圖則稱她為「第十位繆斯」。不管莎芙是美是醜，是同性戀者或異性戀者，只要提及古希臘的詩人，男性大家皆指荷馬，而女性無疑非莎芙莫屬。

    多數公民階級的婦女之性生活，被其社會生活所限，在具有情色性質的希臘瓶飾，對後人有誤導現象，事實上，希臘婦女首要的任務乃傳宗接代，因為婦女生子是為家族的永久繼續，因此史家蒲魯塔克（Plutarch, 46?-120?年）在《希臘羅馬英雄故事集》（Parallel Lives）〈梭倫傳〉敘述：雅典立法家梭倫（Solon, 公元前638?-前559?）曾立法規定，夫妻每個月至少行房3次，如果她丈夫不能這樣做，她有權和她丈夫最親近的親屬在一起。梭倫制定這種法條的目的，顯然想保證家族的延續及整個雅典城邦公民的繁殖。

由於雅典婚姻制度強調生兒育女，並生養未來的公民的觀念，有些學者因此認為，古代雅典男人的婚姻是考量政治和經濟，並未思考感情，故無浪漫情調，因此從未想到妻子應該跟他平等，亦不鼓勵妻子參加社交活動，於是在外陪伴男人出入公開社交場合的就是稱為「藝妓」（hetaerae, 「希提爾拉」）的外國女性。 雅典和希臘其他城市，有許多這類的「藝妓」，科林斯（Corinth, 即《新約聖經》中的哥林多）據說有1,000人，由於數目眾多，因此古希臘人常以〞Corinthiazomai〞稱呼這些藝妓及娼妓， 她們包括當妾的婦女，這些妾或情婦，多來自小亞細亞的愛奧尼亞（Ionian）城市的奴隸階層，但多接受過教育，是具有文化素養的女性，其中也有人具藝術才華。

早期這些非雅典出生的婦女可自由進出高級社交場所，而她們與雅典男人所生的孩子也未被歧視，如克利斯提尼（Cleistenes）、米爾泰底（Miltiades, 公元前540?-前489?雅典政治家及將軍）、狄密斯托克利斯（Themistocles, 公元前527?-前460? 雅典將軍及政治家）和西門（Cimon, 公元前510-前451,雅典政治家、將軍）…等都是外國婦人所生，但他們均擁有雅典公民權，然而在公元前451年時雅典立法規定：公民權（citizenship）只限於雙親都是雅典人才能獲得。在此狀況下，除少數例外，如伯利克里斯的情婦雅思帕希婭（Aspasia）對強人具有影響力，許多與雅典人結婚的外國婦女地位下降，悲劇於焉產生，而此成為戲劇作品中的重要題材。

除這種地位顯赫的藝妓外，更多是一群出賣肉體的「娼妓」（whores），就是古希臘人對她們的稱呼很多，如親密伙伴（comrades）、收票員（chopper-up）、橋邊女孩（bridge-woman）…稱之。而使這些娼妓合法化的是梭倫，他建立公共妓院，由政府發給執照並予以監督且課稅外，還規定，凡冒犯自由婦女者，處罰100個「德拉克瑪」（drachma, 古希臘幣制名），凡當場捕獲通姦者（男方），准許將其就地處死。據悉，當時有雅典人為此歌頌梭倫：「…如果沒有你這個明智的措施，充滿精力的青年一定騒擾良家婦女，因而對社會造成困擾。」另外，吾人從雅典男人接觸的對象及當時的敘述，得知雅典人明顯的將婦女分為三個等級：「我們有妓女供我們銷魂，有姘婦每天專門伺候我們，還有結髮妻子保證為我們生兒育女。」 前兩者就是希臘瓶飾中的主角。

    家庭工作是良家婦女的標誌，若工作拿工資則代表社會地位低落，因為下層社會的婦女，通常被僱為織工、紡紗工、護士，或在市場叫賣東西，雅典婦女甚少在田裡工作，不過被監禁時可能要到田園拔草。有些婦人在神殿服務，多數貴婦待在家裡，不事生產作業。又，有些時候婦人可能到劇院觀賞表演，但戲劇中的女主角卻禁止婦女表演，而代之以男人或男孩。

雖然學者對雅典婦女社會地位之見解不一，但女性地位低於男人則是不爭的事實，其所以如此，有人認為，［1］政治上排拒女性，無緣參與公共事務，而且隨民主政治的發展，被剝奪了女性活動的自由，並強化對女性的控制。梭倫雖是偉大的立法者，但他也訂定了許多限制女性的法條，如允許男性監護人把喪失童貞的未婚女子賣為奴隸，更規定了婦女外出的時間，若非坐車婦女不得夜行，衣櫥內不得超過3套服裝，對嫁妝的值與量有嚴格的限制。［2］夫妻年齡懸殊，當時男女的適婚齡，男30，女約18，甚至更小，因此夫妻關係像父女，而非平等的伴侶或夫妻，導致雙方無共同的語言與朋友，彼此缺乏共識。［3］男女教育程度落差大，尤其父母過度保護，使得女性與外界完全隔離，無社交活動，致使不諳世事而處於無知狀態，婚後只得依靠丈夫的指導。［4］婦女無經濟權，當時雅典法律將婦女與未成年的人等閒視之，她們沒有管理任何產業的權力，也無權簽署任何契約，一切由男性監督人處理。

三、斯巴達的女性

    前曾述及，斯巴達則為封閉性的軍國主義城邦，為達到強兵的目的，規定男孩7歲左右即要離家，過團體生活接受嚴格的軍事訓練，成年結婚，婚後仍住軍營，妻子則與其父母同，男人偶而在半夜回家與妻同聚，據悉，有些人妻子業已生育，而夫婦可能還未曾在白晝裡晤面。斯巴達夫婦間的情愛，是在婚後培養與發展，男人60歲退役後才回家養老。據史家蒲魯塔克的記載，斯巴達的這種自律性的作法，其目的除希望能生育健康寶寶外，最重要的思考乃是不讓男人因過舒適的家庭生活後，喪失了鬥志，影響軍力。

斯巴達的女孩雖然無須像男孩過團體生活，但因她們是斯巴達未來的母親，未來的希望，所以女性也要接受體能訓練，參加各種激烈的競賽，如賽跑、摔跤、扔鐵圈、擲鐵餅，這樣才能強壯健康，順利作一完美的母性，女性從事體能訓練時，須裸體參加群眾舞蹈及遊行，在男人面前亦不例外，她們認為這樣才能發現並矯正身體的缺點，蒲魯塔克說：「少女們裸露並沒有什麼羞恥，裸體使她們感覺質樸，並且可因此摒除淫蕩。」 此外，勇敢、忍耐和愛國也是教育女孩的項目。由於男人不在家，於是婦女獨立而堅強，法律亦給予她們較大的空間，准許她們可以繼承財產，可以上法庭為自己辯護，貴族婦女更可以管理龐大的產業。從此可知，斯巴達的婦女比雅典，或希臘其他城邦的女性，享有更多的自由和權利。這種現象常被近代女權主義者，視為婦女解放的榜樣，而有過度理想化情形，如西蒙．波娃在其《第二性》就說：「斯巴達實行的是公有制，它是給予女人幾乎與男人平等的待遇的唯一的希臘城邦。」

然而，就實際情形言，斯巴達的女性真的能與男性平起平坐嗎？從資料看，她們處於屈從地位，無法支配自己的命運，她們的婚姻和夫婦間的關係，在在反映女性的屈從地位。婚姻通常均由父母，事實上是父親（男性）安排，婦女沒有發言權，但卻非我們以前提及的買賣婚，反而有點像「搶奪婚」（marriage by capture），搶奪婚原是男方未獲女方本人，及其親屬同意的情況下，強行將該女孩搶走而娶之婚姻方式，但後來加以改良，而有儀式化情形。斯巴達的婚姻，經雙方同意後，男方前往以「搶親」（佯用暴力）方式迎娶新娘，新娘也要做出抵抗的樣子，因此希臘文稱婚姻為＂harpadzein＂，意即「強奪」。 在這種安排下若仍有人無法順利成親，有關當局就會採「喬太守點鴛鴦譜」方式，將數名同額的男女推進一暗室，讓他們在黑暗中選擇自己的終身伴侶。斯巴達人認為，經這種方式擇偶，其效果並不比由戀愛後所做決定要差，易言之，夫妻婚姻生活美滿度並不遜於自由戀愛。 斯巴達婦女婚前從父，婚後則從夫。

斯巴達人夫婦間的性生活，有一項最令今人感到訝異，甚至覺得荒謬，此即為能生出優秀的下一代，准許丈夫將妻子「借」給別的男人，進行婚姻外的生育，這種情形多出現於年老、體弱多病，或喪失性機能的男性，他們可以邀請年青力壯的人代行生育。如某個男人想與出身高貴的斯巴達婦女交媾，為自己生育後代，他只要獲該婦人的丈夫同意即可。斯巴達的這種規定，目的雖具優生觀念，希望生育身體強健，或有智慧的下一代，惟，它也反映了斯巴達婦女所受的屈辱，因為她像「物品」，被丈夫操縱而借給「他人」，失去個人的自由意志、權力與尊嚴。由是，斯巴達的婦女對性的忠誠，就不像雅典婦女那麼重視，也因此斯巴達人沒有通姦的觀念，蒲魯塔克說：斯巴達人根本就不知何謂「通姦」，所以斯巴達人也自誇他們的社會沒有「通姦」一事。

總之，斯巴達婦女從實際情形看，是屈從於男性的統治，服從男性對其婚姻的安排，但從另一方面看，她們與雅典等城邦的婦女比較，她們又享有較高的社會和家庭地位，她們這種荷馬式的身分，似遺存有早期母系社會的影子，值得進一步研究。
.
四、希臘化時代的女性

    公元前4世紀時，希臘藝術家多以男性為其畫作的對象，公元前3世紀時，希臘美術和雕塑作品開始以裸體女性為對象，並確立其為理想美的觀念，最有名的例子是蒲拉克西蒂利（Praxiteles），他以尼多斯（Cnidos）的阿芙洛黛特（Aphrodite）為題材雕像，她是融合女神的體態而成的情色雕塑品。 裸體女性從希臘化時代（Hellenistic）以來，一直是西方藝術品的流行題材。希臘化時代作家對女性也很有興趣，如亞歷山大城的詩人狄奧克利特斯（Theocritus, 約公元前310-前250）， 曾描述二位南義大利西勒克斯（Syracuse）婦人，遷離大城市而成為村婦的事。在其詩中，在慶典時她們在城鎮漫步並與人閒聊的情形，這種情景是公元前5世紀時難得見到的，因為那時希臘城邦，特別是雅典因受伯利克里斯的影響：「不管是說長還是論短，在男人的世界中絕少被提到的女人，就是最好的女人」，所以作家沒有興趣，也很少描繪婦女的日常生活。

    這時舊時禁制依然存在，如法律和經濟上對女性還是有許多限制，但婦女的地位已漸有改善，當時某些君王允許具有特殊才具的女性擔負重要的工作，如埃及托勒密二世（Ptolemy II, 前308-前246）的妻子阿西諾伊（Arsinoe II, 前316-前270）頗具將才，故讓她領導埃及軍隊，結果於公元前276-前272年打敗了塞流卡斯，而她也被神化了。她與許多希臘化時代的皇后和公主，對文化事業的發展亦不遺餘力，托勒密三世（Ptolemy III, 前246-前221）的皇后比倫妮絲（Berenice II, 約前269-前221）與傑出詩人卡利馬可思（Callimachus, 公元前305？-前240？），及塞流卡斯王安提歐可斯一世（Antiochus I, 統治期為公元前280-前261年）之后絲特拉托妮絲皇后（Stratonice, 按乃有書信來往，他們合作幫助從事庋藏提洛島（Delos）藝術品的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