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金融时报》： 从中国朋友寄来的口罩说起

新鲜人

　　邰蒂：疫情中口罩的稀缺暴露出更大的问题：国家应在多大程度上依赖自由市场提供基本品？在危机时刻又应容忍国家干预到何种地步？





2020年5月8日 15:53 作者：英国《金融时报》专栏作家 吉莲•邰蒂


　　上个星期，我在纽约的家里收到了一个包裹，是一位好心的中国朋友从北京寄来的。里面有医用个人防护设备(PPE)，包括极其抢手的N95呼吸防护口罩——口罩也有三六九等，有些口罩只防护人们不呼出病毒，而不防护人们不吸入病毒，N95口罩这两种都防护。我的朋友解释道：“这边比较容易搞到个人防护装备。”他说，听说美国——以及英国等国——严重短缺个人防护装备时，他被吓坏了，于是同情地给我寄来了包裹。


　　当我满怀感激地把口罩分发给我认识的一些医务工作者以及体弱的邻居时，我意识到这是一个具有象征意义的时刻。首先，也是最明显的，它突显出地缘政治秩序正在发生怎样的变化。几十年前——比如1997年亚洲财政危机期间——援助，以及同情，往往是从西方流向东方。现在事情倒过来了。


　　其次，对于美国这样的国家来说，个人防护装备问题暴露出更大的问题：国家应该在多大程度上依赖自由市场来供应基本品？以及在危机时刻，它应该容忍——或鼓励——国家干预到何种地步？


　　这些问题没有简单的答案，更不可能有一个全国性的定论。当新型冠状病毒袭来时，很不幸，美国准备不足。医护人员需要适当的防护口罩，例如N95装备，才能去救治病人；其他许多一线工作者也是如此。同时，纽约州等州的州长最近呼吁公众戴上简单的口罩——哪怕只是用布遮盖——以防他们呼出病毒。


　　但在这场大流行开始时，美国卫生与公众服务部(Department of Health and Human Services)的口罩库存只有4200万个，其中3000万个是医用口罩，只有1200万个是珍贵的N95口罩。据该部门自己的计算，这些仅能满足一场严重的大流行中需求的1%。更糟糕的是，美国没有任何办法快速生产更多口罩，因为近年来约80%的口罩是在中国生产的；而这条供应链上的一些关键材料，如N95口罩内的纱布，是在德国等国生产的。


　　所有这些造成了市场的巨大缺口。结果导致了一波哄抬价格和近乎海盗一样的行为，各方争抢稀缺的物资。这令无数前线工作者因缺乏适当的个人防护装备而无谓地死去。


　　上周，一位朋友给我看了一张她儿媳的照片。她的儿媳是费城一家医院的护士，由于没有个人防护装备，她戴着一根呼吸管和垃圾袋来防御病毒。我被这张照片吓坏了，因此一收到中国寄来的护理包，我就给她寄了一些N95口罩。


　　虽然这个缺口如此明显，但如何填补却不那么明了。最近，一大批企业家跳进了这片空白，制造和销售基本款口罩；在纽约的大街上，已经有大量的时尚款式可供选择。


　　一些公司正匆忙生产更高等级的个人防护装备，如N95口罩。然而，考虑到原材料的供应链问题，这些自下而上的创业努力不太可能足够快地生产出足够的数量。因此，一些州一级的实体现在正联手建立公私合作伙伴关系：上周，7位东北地区州长联合宣布了一项举措，他们要发展自己的供应链。


　　与此同时，与耶鲁大学(Yale University)有联系的医生们发起了一场“今天需要口罩”(#NeedMasksToday)运动，要求白宫援引1950年的《国防生产法》(Defense Production Act)，大规模生产个人防护装备。毕竟，正如历史学家道格拉斯•布林克利(Douglas Brinkley)所指出的，美国有此先例：《国防生产法》曾多次被动用，以采购军事物资，而二战等事件证明了此类公私合作的力量。


　　不过，正如耶鲁大学法学教授阿贝•格鲁克(Abbe Gluck)所指出的，只有白宫才能动用《国防生产法》，州长们则不能——不管纽约州州长安德鲁•科莫(Andrew Cuomo)制造了多大的声势。而且尽管特朗普总统最近几周偶尔动用《国防生产法》——指示通用汽车(General Motors)生产呼吸机，让泰森(Tyson)肉制品工厂继续运营——但他没有发起一场彻底、全面的行动，迫使私营企业大规模生产个人防护装备。格鲁克说：“这一直是碎片化的。”


　　这或许反映了强大的商业游说。但另一个根本问题是，在美国，人们普遍反对政府干预自由市场。或者就像特朗普自己最近评论的：“我们这个国家不是建立在将我们的商业国有化的基础之上。”


　　这种情况会改变吗？我希望如此。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即2019冠状病毒病）已经推翻了其他所有规范，为此动用《国防生产法》似乎是完全合理的。但与此同时，我厨房里放着的那些来自中国的个人防护装备箱迅速清空，十分显著地表明，这个世界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译者/何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