FT中文网：当前朝鲜半岛的局势发展及中国的政策选择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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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辛：随着美韩朝三国外交的推进，中国如何作为，将决定未来中国在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能否拥有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

　　

　　2018年3月27日 06:02 察哈尔学会研究员 曹辛 为FT中文网撰稿


　　在美朝韩三方人员举行赫尔辛基“一轨半”会晤，以及韩国总统文在寅迫不及待地公开宣告要通过美朝韩三方首脑会晤来永远结束朝鲜战争和实现朝鲜弃核、安排半岛未来后，朝鲜半岛的局势发展的态势已经非常明显了。而中国如何作为，将决定未来中国在与本国唇齿相依的朝鲜半岛乃至东北亚能否拥有一个安全的外部环境。


　　中国正被排除在结束朝鲜战争和未来半岛机制安排之外


　　中国在朝鲜半岛具体的安全利益有三：无核化；结束朝鲜战争的临时停战状态，把半岛从临时停战机制转变为长久和平机制；第三是未来半岛机制的安排，特别是南北关系未来如何发展、以及这种发展同域外国家间的联系。


　　这三项利益中的任何一项，中国都难以忽视。其中第一条直接涉及中国自身安全，也是中国作为安理会成员和世界大国对维护国际核不扩散体系应尽的责任和义务；第二项是中国作为今天朝鲜半岛南北分治主要的直接参与者、作为负责任世界大国对国内外人民必须给予的交代，忽视它，将在国内外严重动摇中国新一届政府的信誉和形象；第三条则事关未来中国在这一与中国唇齿相依地区的安全环境。而目前，中国正被排除在相关安排之外。


　　首先是美国不希望中国参与相关的安排，在美国的构想中，最多也只是把美国已经敲定了的方案交给中国来追认，其掌控朝鲜半岛局势的动机显而易见。


　　根据半岛外交圈的信息，特朗普从一开始就不愿意中国参与关于朝鲜弃核的相关安排，而要把朝核这个本来属于联合国安理会与朝鲜之间的议题，变成朝美之间的议题。在谈判地点的选择上也显示了这一点。据说，美方职能部门提供了两个朝美首脑会晤的地点：北京和板门店，而特朗普个人不喜欢北京，却喜欢板门店。这里有板门店这个地方具有的象征性意义的原因，但在北京正严厉执行安理会制裁朝鲜决议的背景下，特朗普仍然置此于不顾，也证明了他不让北京参与相关事宜。


　　当然，特朗普肯定还认为中国很害怕当前美国对中国实施的贸易制裁，所以他认为在半岛事务上不邀请中国也没关系。


　　而事实上，迄今为止特朗普除了致电中国主席，对中国已经和正在为迫使朝鲜弃核做出的贡献和建议表示感谢外，也无半点邀请中国参与相关事宜和安排的意思。


　　而韩国也抱有同样的想法。


　　3月21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在接见朝韩首脑会晤筹备组工作人员时首次透露了举行朝韩美三方首脑会晤这一立场，以实现他的“韩半岛无核化、韩半岛永久和平、朝美关系正常化、韩朝关系发展、朝美与韩朝美经济合作等一系列目的”。


　　韩国某执政党人士还对此表示：“前期会谈如能就朝鲜无核化和朝美建交等问题达成一揽子协议，三边就可以通过三方首脑会谈宣布韩国战争彻底终结。”

　　韩国《中央日报》记者还发现：“这次文总统提议举行三方首脑会谈，唯独落下了中国。”对此，青瓦台核心官员表示：“（让中国参与）中国还不是时候”。


　　这意味着：青瓦台也打算把一个自己和朝美谈定的既成方案交给中国追认，而前期则完全不希望中国参与。


　　韩国这一计划应该是基于如下考虑。首先是历史因素，即：对中国这个打了上千年交道的国家在骨子里的不信任，加上不少韩国民众认为，是中国当年的参战导致了今天朝鲜半岛的分裂和骨肉分离。其次，当前紧张的中美关系也让韩国明白其上述计划会得到美国支持，可以实现文在寅政府的计划。


　　从这个角度说，把中国排除在结束朝鲜战争和未来半岛机制的安排之外，很难说不是美韩事先商定的。


　　半岛外交圈的消息说：文在寅本人本来是亲华反美的，但访华以后对中国不满，他的亲信们也对中国改变了看法，认为中国在利益问题上斤斤计较，他不打算再去讨好中国了。


　　中国必须有独立、明确的对朝政策


　　面对上述态势，中国如何应付呢？如果美、韩上述计划实现，则意味着未来中国将在这一地区完全丧失话语权；还有，如果中国在朝鲜半岛牺牲了几十万志愿军官兵、并签署了板门店临时停战协定后，连结束这场战争的条约都不能参与签署，或者让别人搞出既成方案后再交给中国追认，那中国新一届政府将很难对国内人民做出交代，这个世界上也将不会有人再尊重中国。这事关中国的民族感情和国际尊严。


　　当前，中国国内在应对半岛事态的策略上出现了一些新动向。


　　前中联部副部长于洪君不久前在接受“财新网”专访时，提出了他的建议。他表示：“随着半岛局势继续向前发展，恢复中朝之间的正常经贸交往，对中朝双方来说是互利共赢的。”这已经涉及到执行安理会制裁决议的实际操作。


　　他特别谈到：“当前，美朝相向而行的每一步，中方都应有相应的措施跟上，以显示中国在东北亚地区的话语权，显示我们的独特作用和影响。我们应借助半岛局势的转折，积极推动改善中朝关系；在朝美对话期间，也要积极寻求中朝对话。我们要寻找中朝之间新的利益、对话、合作的契合点，不能让中朝关系的发展恢复，长期滞后于东北亚的形势变化和美朝关系的发展。”


　　从于洪君过去的任职背景来看，上述观点和建议似乎有负责党际外交的中联部的色彩。

　　越是处于不利状况，越要冷静分析判断，并在此基础上做出决策。


　　当前，中国首先应该确立一个独立的、坚定而明确的对朝政策目标，这就是：无核化、对华友好、把中朝关系变成正常的国家关系（淡化党际关系），并据此规范两国间的关系。


　　特别是，中国对朝政策必须以中国自己独立的国家利益为基点，而不能和中美关系、意识形态挂钩。这样就有了一定之规，进退也将有据，否则必被他国所拿捏，陷入在朝鲜和美国之间选边站，或者两头不讨好，导致进退失据的困境。


　　之所以必须有一个独立的、坚定而明确的对朝政策目标是因为：从邓小平之后，中国对朝鲜似乎就没有这样的政策目标，而这正是中国今天中国在半岛事务上陷入巨大困境的根本原因，也是几十年来中朝双边关系一直不顺的根源。


　　邓小平时代进行了使中朝关系由党际关系变成正常国家关系的初步尝试，其中，最突出的外交举动就是中韩建交。但在之后，中国多年一贯制地在纠结、犹豫中被动地应付对朝关系及朝核问题。这其中根本原因就在于：中美关系性质发生了由合作日益走向博弈的巨大变化；中朝两国也走上了完全不同的发展道路，并产生了不同的国家利益，而中国由于自己内部的问题，还在本能地把中朝关系同中美关系乃至意识形态挂钩，这使得中国自己束缚了自己的行动空间，无法建立独立的、坚定而明确的对朝政策，导致相关方面都以此拿捏中国。这已成为中国的软肋，以至于半岛一有事情，中国就要被迫在朝美之间选边站队，或者美、朝、韩三头不讨好、进退失据，而国家利益却一直在受到损害。


　　上述状况已经持续太久，而今已经愈演愈烈。当前，中国已经进入了“新时代”，必须有符合时代特点的“新”做法，这就是确立自己独立、坚定而明确的对朝政策，并以此规范以后中国的半岛外交实践。非如此，不能摆脱当前的巨大被动，乃至未来被拖入更大麻烦的前景。


　　为此，如有必要，可以考虑另起炉灶，成立一个新的机构、任用新人团队来处理朝鲜半岛问题。


　　如何应对当前事态


　　针对当前半岛事态，中国应采取如下措施：

　　对朝鲜，应坚决坚持无核化目标，要求朝鲜弃核。中方应明确告诉朝方，朝鲜弃核是安理会的要求，中国一家无法让步。


　　在制裁朝鲜问题上，在朝鲜拿出切实的弃核行动及国际核查机构进驻朝鲜之前，不能有丝毫放松。但对非安理会决议规定的制裁产品以及人道主义援助，中方可视朝鲜的行为，做出相应的合理决定。


　　只有这样，才能真正实现中国当前的利益目标。而且，上述立场必定将和当前的中美贸易争端紧密相连，必须妥善处理。


　　如果朝鲜要在美朝会晤前实现金正恩访华，无核化应该是中国必需实现的目标。


　　中国还应明确告诉朝鲜以下几点，并作为中国的利益底线要求朝鲜遵守：


　　首先，朝鲜战争是中、朝和美国代表的联合国军三方之间的事情，板门店临时停战协议，也是在这三方之间签署的，朝鲜可就相关事宜同相关方面进行双边磋商，但任何结束朝鲜战争和缔结和平条约的正式谈判，都必须首先在这三方间完成。


　　第二，朝核问题是安理会和朝鲜之间的问题，朝鲜可与韩美就相关问题进行一般原则性讨论，但问题最终应在安理会框架下解决。


　　对韩国，中国当前必须施加压力。


　　鉴于当前韩国文在寅政府可能在故意配合美国损害中国利益，以及已经显露出来的未来对半岛的企图，中国应明确告知韩国政府：


　　韩朝会晤只能讨论缓和或者结束双方敌对状态，韩国没有权利和朝鲜讨论结束朝鲜战争。因为韩国不是板门店临时停战协定的签字国，不是朝鲜战争交战的联合国军一方，韩国这样做是完全违反国际法的行为，至于文在寅政府要通过朝韩美首脑会议结束朝鲜战争，更是不能容忍的损害中国尊严的行为，必须立即停止。


　　其次，朝核是朝鲜和安理会之间的事，不是南北朝鲜之间的事，朝韩可以一般性讨论朝鲜弃核问题，但不能越过安理会。


　　第三，中国政府应该暗示韩国政府撤除“萨德”。

　　因为韩国政府当初一再向中方解释“萨德”是针对朝核的，既然现在朝鲜已经公开承诺不用核武器和常规武器对付韩国，而韩国政府也接受了朝鲜的这一观点并将进行南北首脑会谈，因此就中韩双边关系来说，“萨德”已经失去了存在的合法性，应该予以撤除。如果朝鲜此次弃核，则韩国必须撤除“萨德”。否则就是蓄意损害中国安全利益，中国可能将被迫使用全部的政治和经济手段予以回击，包括启动对韩国的全面经济制裁、干扰“萨德”工作等一切手段。


　　如韩国在上述问题上不肯合作，中国则应立即公开要求韩国撤出“萨德”，同时立即实施全面经济制裁和各类反制措施。


　　中国采取上述行为，客观上是有利于朝鲜的，可以预计，朝鲜至少不会有强烈反弹。


　　同时鉴于中国市场对韩国的巨大的不可替代性，而特朗普又在经贸领域奉行美国优先策略，这必将让韩国经济难以承受。


　　当前，中国在外交上切入半岛和朝核局势的路径有两条：以板门店临时停战协定为抓手结束朝鲜战争并缔结和平条约；以安理会为平台解决朝核问题，依据都是国际法、国际条约和安理会决议，是完全合法合理的。


　　只有采取上述措施，中国才能扭转当前严重的被动局势。


　　而且，中国的做法是有理有据的，就连半岛官员私下讨论时也认为：“大国一定要讨公道（结束朝鲜战争和安理会决议），不然小国都要离开它。”如果中国置之不理，则国际影响将会极其恶劣。

　　特别是，如果中国不能参与结束朝鲜战争的安排，则意味着几十万阵亡在朝鲜的志愿军官兵都白白地牺牲了，中国当年和随后多年的一切承担都将付诸东流。这将产生以下几点严重后果：


　　在中国国内激起民愤，引起国内民心不稳，并可能围绕朝鲜问题再一次激起国内思想界的左右之争；


　　严重动摇新一届政府的威信和形象；


　　有关抗美援朝和中朝关系的一切决策以及后果都将受到舆论的高度质疑。


　　这一切，是不能拿中美贸易做交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