陷入衰退的俄罗斯，正在重返苏联模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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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自由化经济措施到国有化，到如今企图以闭关锁国式政策重振国内经济，俄罗斯政府似乎在重返苏联的老路，但历史早已证明，这是通往奴役与贫穷之路。

作者：刘锐

本文系网易原生内容中心《回声》栏目出品，每周一至周五准时更新。

在很多中国人看来，俄罗斯是少数敢和西方叫板的国家，尤其是在普京的治理下，俄罗斯似乎有了当年苏联与美国分治天下的气魄。但事实上，如今的俄罗斯积贫积弱，自身难保。自2000年普京就任俄罗斯总统以来，一直试图恢复俄罗斯的超级大国地位，但收效甚微，2014年开始的经济衰退更是让俄罗斯的前途蒙上了阴影。

据经济学家安德斯·艾斯仑德总结，21世纪的俄罗斯经济发展可以分为四个阶段， 分别对应普京的四个任期。2000-04年，他的首任总统任期，在经济上实施了一些自由化措施，但在政治上收紧，集中权力。第二个任期，2004-08年，是重新国有化时期，经济从私有化和自由市场走向“国家资本主义”。2008-12年，任职总理，国家资本主义又向 裙带资本主义靠拢。进入第四个任期后，在国家资本主义和裙带资本主义并行之下，有重回苏联模式的迹象。

执政初期的普京实施了一系列自由化政策，减税、重商、允许农地买卖，是和 皮诺切特、李光耀一样的威权主义改革家。

普京上台前的一系列姿态让人觉得，或许他是带领俄罗斯走向民主富强的绝佳人选。确实，在执政初期，普京有“资产阶级自由化”的倾向。在圣彼得堡政府工作时期，普京与经济自由派过从甚密。种种迹象表明，俄罗斯在向西方世界靠拢。

2000年到2002年，俄罗斯政府实施了一系列经济改革，税制改革颇为显著。此前，俄罗斯的个人累进税高达30%，2001年后实施单一税，只有13%。企业税也从35%降到2001年的24%。社保费从工资的39.5%降到了26%。简化了收税程序，统一了税收部门。小规模的税收违法也非罪化。总体来说，是利于商业发展的。

这一期间，俄罗斯政府还采取了其他一系列利商政策，如简化公司注册流程。效果显著，每年的注册企业增长率超过7%，到2006年，俄罗斯的注册企业将近五百万。2002年7月，俄罗斯杜马通过法律，农业用地可以合法买卖。这道“最后的意识形态障碍”寿终正寝。至此，普京的威权主义改革者形象真正树立了起来，有学者将他比作智利的皮诺切特和新加坡的李光耀。

但2003年以后，俄罗斯重新回到国有化的老路。政府和商界勾结而产生的腐败在俄罗斯极其严重，在透明国际的腐败指数中，俄罗斯常年倒数。

但是到了2003年，俄罗斯的改革突然变道，发生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朝着国有化一路狂奔。普京解散了改革派总理 米哈伊尔·卡西亚诺夫的政府，扶植自己在圣彼得堡克格勃工作时的亲信。分水岭是2003年。当年10月俄罗斯政府逮捕了 米哈伊尔·霍多尔科夫斯基，他是 尤科斯石油公司的老总，逮捕后遭欺诈和逃税罪名起诉，他的公司也被政府收缴。这不是单纯的经济事件，政府拿他开刀是想为重新国有化撕开一道缺口。

此后俄罗斯政府在很多领域都开始“收复失地”，涉及高科技、交通、设备、媒体等行业。2006年，政府在钛生产公司VSMPO-AVISMA中占了60%。2007年，俄罗斯政府控股的联合航空制造公司，整合了所有俄罗斯航空公司。2011年，国有的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收购了投资银行Troika Dialog。2005年，私人的商业银行占总资产的70%，但到了2015年，已经只有30%多了。 到了2015年中期，55%的俄罗斯经济都掌握在政府手中，政府直接雇佣2000万员工，相当于劳动力的28%，这是自1990年代中期私有化浪潮以来最高的比例。

一贯以强硬姿态出现的普京 /Wikipedia

国有并非公民所有，常常是官有，腐败在俄罗斯成了普遍现象。据安德斯·艾斯仑德的观察，在俄罗斯什么都是可以买卖的，上大学、逃兵役、找工作，都需要行贿。1990年代后期，买卖高级官员职业尚不常见，但普京第一个任期后，卖官鬻爵蔚然成风。根据俄罗斯商业协会OPORA的调查，90%的俄罗斯商人都曾遇到过腐败现象。而“莫斯科现代发展研究所”的一项调查发现，在俄罗斯人看来，腐败是仅次于住房的全国第二大问题。据智库INDEM基金会的估算，每年因腐败造成的经济损失在3000亿到5000亿美元之间。《经济学人》2014年统计的 裙带资本主义指数，俄罗斯高居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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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透明国际制定的腐败指数里，俄罗斯历来是倒数。2015年，167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第119；2014年，在175个国家和地区中，排名第136。2014年，“有组织犯罪与腐败报道项目”（OCCRP）推选普京为年度人物。这可不是什么褒奖。OCCRP总编辑德鲁·沙利文不无嘲讽地评论道，“普京每年都能进入（年度人物）的决选，所以这算是他的终身成就奖。在和有组织犯罪合作方面，他是真正的创新者。他创造了一个集军事、工业、政治、犯罪于一体的综合体，追逐俄罗斯和普金的个人利益。我认为，这些利益在普京看来，都是一体的。”

俄罗斯经济虽然在21世纪初有长足进步，但过度依赖自然资源，难以可持续发展，油价下跌，经济便衰退。

俄罗斯GDP增长的关键驱动力就是俄罗斯的自然资源。据俄罗斯联邦储蓄银行统计，俄罗斯股市中三分之二的公司都从事采掘工业。俄罗斯有全世界21%的天然气、18%的煤、5%的石油。同时也是矿物工业中心，在铝土岩、铁矿石、金、铂的储量及产量上都稳居全球前十，全球25%的钻石也产自俄罗斯。

石油和天然气是俄罗斯经济的支柱 Vladimir Smirnov/TASS 东方IC

21世纪初俄罗斯经济快速增长，得益于石油和天然气出口，因此国际油价涨跌直接左右俄罗斯经济。2009年，俄罗斯GDP萎缩了7.8%，主要原因是当年国际油价大跌。2010年，俄罗斯经济有所恢复，原因也是油价回升。同样的现象在2014年上演，当年6月，国际油价下跌，俄罗斯经济遭受重创，至今仍处于低迷之中。哥伦比亚大学的政治学教授Kimberly Marten说，“俄罗斯的经济一直都没有摆脱对石油和原材料出口依赖。”2015年，石油和天然气占政府岁入的43%，近十年除了2007年，都在40%以上。根据美国能源信息管理局的统计，2013年，石油、天然气类的出口占到了俄罗斯出口总收入的68%。

俄罗斯贫富差距极大，111名顶级富豪占据全国19%的财富。而俄罗斯普通民众的财富中位数仅为2360美元，83%的俄罗斯民众个人财富不超过一万美元。

俄罗斯是世界上贫富差距最大的国家。根据瑞信2014年的统计，前10%的俄罗斯富人占据了全国85%的财富。111名顶级富豪则占了19%的财富。这一点也可以从中位数收入和平均财富看出，在瑞信的统计中，俄罗斯人的平均财富是19586美元，看上去还不错，但是更能体现普通民众收入的中位数财富仅有2360美元。83%的俄罗斯人个人财富不超过1万美元。雪上加霜的是，经济衰退，收入减少，物价却在飞涨。2014年，俄罗斯的食品价格上涨了17%。据前俄罗斯经济部副部长伊万·斯塔里科夫透露，实际通胀率在2015年下半年达到了将近30%。

石油价格由2014年6月的每桶100美元下跌至2014年12月的每桶60美元，这对俄罗斯造成重大打击，经济陷入衰退，一蹶不振。最让人警惕的是，俄罗斯政府治理经济的方式让俄罗斯正一步步走向闭关锁国。面对油价持续下跌及西方的经济制裁，俄罗斯政府推出“进口替代”政策。2015年，俄罗斯政府推出一系列计划：五年内减少20个关键领域的进口，涉及重型机械、电子工程、化工制药等领域。目标要将对外国农林业机械的依赖降低56%、食品加工降低53%，工程机械降低34%。政府采购也优先考虑国内企业，至于质量，并不是首要标准。但据前世界贸易组织总干事帕斯卡尔·雷米， “就我所知道的大部分情况而言，进口替代政策都以失败告终。这些政策会令经济恶化。”

从自由化经济措施到重拾国有化，到如今又企图以闭关锁国式政策重振国内经济，俄罗斯政府似乎在重返苏联的老路，但历史早已证明，这是通往奴役与贫穷之路。

参考资料

Simeon Djankov ( 2015 ). Russia’s Economy under Putin- From Crony Capitalism to State Capitalism.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Anders Åslund, Simeon Djankov ( 2014 ). The Great Rebirth- Lessons from the Victory of Capitalism over Communism.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Anders Åslund ( 2008 ). An Assessment of Putin's Economic Policy. Peterson Institute for International Economics.

Alec Luhn ( 2015 ). 15 years of Vladimir Putin: 15 ways he has changed Russia and the world. The Guardian.

Ambrose Evans-Pritchard ( 2015 ). Russia retreats to autarky as poverty looms. The Daily Telegraph.

Jasmine C. Lee ( 2016 ). Why the Russian Economy Is Tumbling. The New York Times.

Credit Suisse ( 2014 ). Global Wealth Report 2014. Credit Suisse.

Economist, the ( 2014 ). Our crony-capitalism index, Planet Plutocrat. The Economist.

题图：Moscow march for Boris Nemtsov. The sign says "Heroes don't die" /Wikipedia