导语:公元2世纪,罗马已成为横跨欧、亚、非三大洲的庞大帝国,贤君哈德良决定“见好就收”,沿帝国疆界筑起边墙,其中包括著名的“哈德良长城”。然而宏伟的石头壁垒并未起到永保江山的作用,壮大后的异邦蛮族向帝国发起冲击,最终导致罗马帝国的覆亡。
撰文:安德鲁∙ 柯里 ANDREW CURRY
摄影:罗伯特∙ 克拉克 ROBERT CLARK
英格兰 哈德良长城
这段城墙沿着北部小城昂斯布鲁德附近的峭壁而建,想必曾令蛮族仰视。在它的鼎盛时期,墙高有4.5米,绵延118公里,连接两端海岸。部分城墙辅有深沟。今天有一条步行小径依墙而建。
颠簸在德国巴伐利亚州尘埃漫漫的伐木道上,来自德国考古研究所的研究员的考古学家许森密切注视着左边的林木线,搜寻着茂密森林中某种熟悉的标记。忽然他把厢式货车停在路旁,走下车来,穿过马路,进入密集的矮树丛中。在离路边50米处,他差点错过了一道约1米高6米宽的低矮土坎。土坎上散落着扁平的白色石块,在森林地面上沿直线向前延伸,其轨迹笔直得出奇。
大约在两千年前,就是这条直线划出罗马帝国的边界。原来的围墙曾经拔地而起约3米高,绵延数百公里,尽收于瞭望塔上的罗马士兵警惕目光之下。如今,德国境内的围墙只遗下这矮矮的土堆。
在罗马以北1000公里外的荒凉原野中,这必曾是一副震撼的景象。“城墙上曾涂以灰泥,并经过粉刷。”许森说,“一切都方正而精准。罗马人对如何做事有着明确的思路。”工程系学生在测量另一带城墙时,发现一段长达50公里的墙体仅偏移了92厘米。
德国 贝彻恩
罗马士兵曾在莱茵河和多瑙河之间550公里长的边境线上修建了800多座瞭望塔,如今只剩下这几块基石。
一张由城墙、河流、沙漠堡垒、山地瞭望塔组成的大网标记着罗马帝国的疆界。在公元2世纪的全盛时期,帝国派士兵巡视的前线从爱尔兰海延伸到黑海,横跨北非。位于英国的哈德良长城或许是其中最负盛名的一段,于1987年被联合国教科文组织列为世界遗产。2005年,教科文组织将其与德国境内550公里长的罗马边墙合并为一项世界遗产。古迹保护专家们希望能在其他16个国家也设立遗产项目。国际上的共同努力有望解决一个比想象中要难以回答的问题:罗马人为什么要建立城墙?是为了保卫一个蛮族环伺下的政体,还是仅仅要给帝国设立一个实体边界?
罗马帝国及城墙分布图
公元2世纪中叶,罗马帝国持续了几个世纪的扩张进程开始慢下脚步,最终停止。帝国依靠一张由堡垒、城墙和天然屏障构成的大网将蛮族隔开。外交、贸易、暴力并行的手段被用来保持疆土的完整。最终,公元5世纪时蛮族的袭击导致了帝国西部领土的沦陷
约从公元前5世纪起,罗马连续六个世纪不断向外扩张,从一个小小的意大利城邦演化成欧洲历史上最庞大的帝国。图拉真大帝是这一侵略传统的热切继承者——公元117年驾崩之时,其疆土从波斯湾一直延伸到苏格兰。他死后把国家传给了继子,一位41岁的西班牙议员、自封的诗人、业余建筑爱好者普布利乌斯∙埃利乌斯∙哈德良。
面对超出罗马掌控能力的广阔疆土,同时迫于政客和武将们要他效仿继父的压力,这位新登基的皇帝——“哈德良大帝”的称呼更广为人知——“做出的第一个决定就是放弃那些新行省,以减少进一步的损失。”传记作家安东尼∙伯利说,“哈德良明智地意识到,他的前任犯了贪多嚼不烂的错误。”
也许哈德良认识到,罗马帝国贪得无厌的征战取得的收益在逐渐减小。为有些地区发起的战争并不值得。罗马人坐拥最好的土地和海域,他们“决定审慎地守护帝国,不再毫无节制地将领土扩张至一贫如洗、无利可图的蛮族部落”。哈德良在位的21年时间里,有一多半在外省度过,慰问分布在三个大陆上的将士。所到之处,高墙随之竖起。“他是在暗示那些头脑中充斥着扩张意图的帝国成员:征战到此为止。” 伯利说。
阿尔及利亚 提姆加德
罗马人把他们的条理意识强制推行至帝国各地。萨穆加迪的布局为网格式,包括一个市场(在中央位置)、多座仪门、十来个浴场、一个图书馆,以及一座可容纳3500人的剧院。
到公元138年哈德良皇帝去世之际,原本用于给行军部队提供补给的堡垒和道路连成的网络变成了绵延数千公里的边疆。“驻扎的军队如同壁垒,将文明世界守于圈内,围护着从埃塞俄比亚定居区到斐西斯河、从内陆的幼发拉底河到西方最远端的壮阔岛屿之间的广袤地区。”希腊雄辩家埃留斯∙阿里斯提德斯在哈德良死后不久自豪地记叙道。
其中“最远端的岛屿”就是哈德良建起以他命名的丰碑的地方。这座由石块和泥土搭建的壁垒将英国一分为二。今天的哈德良长城是保存最好、记录最详实的罗马边墙之一。这段长达118公里的壁垒遗迹贯穿盐沼,横跨碧绿的牧羊草场,还有一段苍凉的城墙依傍着纽卡斯尔市中心不远处的四车道高速公路。另有数公里残存在地面以上的段落保存了下来,它们矗立在峭壁的边缘,凌驾于风雨飘摇的乡间田园之上。城墙很可能是由哈德良在公元122年视察英国时亲自设计,是他界定帝国疆域苦心的极致体现。
哈德良在位21年,其中一多半的时间是在视察新城镇和边防建设的旅途中度过。这幅插图表现的是他在公元121年前后巡视日耳曼边境途中一站时的场景:他在马背上伸手致意,率领禁卫军视察萨尔堡要塞。
大部分石头城墙都是4.5米高,3米宽,规模极具威慑力。伴随城墙全长的3米深的壕沟遗迹至今仍然可见。过去几十年的发掘工作暴露出城墙和壕沟之间填满尖桩的大坑,这是给入侵者设立的又一重障碍。一条专用的道路便于士兵临危应变。等距离间隔的大门由每500米一座的瞭望塔守护。墙后几公里处,一排堡垒均匀分布,每两座之间相距半天的行程。每座堡垒能够容纳500至1000人,可以对袭击做出迅捷的反应。1973年,工人们在文德兰达(一座典型的前线要塞)挖排水沟时,在厚厚的粘土层下发现了一堆堆罗马时代的垃圾。潮湿的粘土中包裹着各种物品,从1900年前的建筑木材到布料、木梳、皮鞋、犬粪,都在无氧条件下保存完好。继续下挖,人们发现有数百件写满了字、薄如饼干的纤脆木板。它们记录了哈德良长城上日复一日的生活细节:任务分配、执勤表、补给请求、私人书信。出土的足上用品中有包括婴儿鞋在内的几十双童鞋,这说明一些士兵和家人生活在一起。城墙巡逻兵们的饮食也不错:菜单上有腌猪肉、火腿、鹿肉、鸡肉、牡蛎、苹果、蛋类、蜂蜜、凯尔特啤酒和葡萄酒,甚至还包括鱼酱——一种用发酵的鱼配制成的调味品,是古罗马式的伍斯特沙司。想家的士兵还能收到爱心包裹。
今天的学者们提出的一个关键性问题,想必也曾在冒着英伦苦雨在漫长守望中瑟瑟发抖的罗马士兵脑海中浮现:他们到底为何守在那里?城墙本身的规模和配套的壕沟、壁垒、道路体系似乎暗示着敌人的穷凶极恶。但文德兰达的报告中描绘的并不像是危机下的驻防。
这是一块在哈德良长城附近发现的手绘玻璃器皿局部,经鉴定该物品为德国境内的作坊制造,是贸易远播的证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