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天看了冯小刚的《芳华》，写了一篇阅后感，觉得无法发出。因为以前多评论的是张艺谋的片子，批判为多，而今年早些时候写了一篇《赞国产好莱坞大片《战狼II》》的文章，这样在观念上产生了些混乱，即：如何评论一个电影是“好”片子？--- 这个混乱来自于国产电影没有分类，苹果和橘子放在一起的比较，用文艺片的艺术标准去评判一切电影，包括商业片。这篇文章算是评《芳华》预备篇吧。

谈谈冯小刚的《芳华》和吴京的《战狼II》，

--- 兼艺术片与商业片的区别

从《战狼II》说起

《战狼II》上映，无论是网友的好评还是票房，都是史无前例和压倒性的。除了赞赏之外，几乎没有看到有价值的批评。唯一的有一个中戏的电影学博士，教师尹珊珊怒怼《战狼II》，认为这个影片有许多无厘头的情节，过于血腥，也缺乏应有的社会教育意义，遭到网民群殴。此外，有朋友说，著名的世界级导演斯皮尔伯格说过：拍一个好的电影，就是讲一个好的故事（大意）。斯皮尔伯格是七次奥斯卡最佳导演提名，两次获得者（《辛德勒的名单》《拯救大兵瑞恩》）。《战狼II》完全是以电影听觉视觉冲击效果，通过打斗，飚车等给观众以感官的刺激，而不是一个好故事，所以按斯皮尔伯格，就不是好片子。尹珊珊的话和用斯皮尔伯格的话来评判，有道理，按照他们的标准，《战狼II》就是一部烂片，垃圾片。但是这与大多数观众的看法不同。问题在哪里？

问题就在于，对一个电影的评判，有不同的标准。是把这部片子当作一般吸引人的娱乐片（下里巴人）还是当作一部高雅的文艺片（阳春白雪），是把它看作一部好莱坞式的一般商业片（票房高），还是看作具有或应该有奥斯卡水平的艺术作品（水平高）？显然，《战狼II》是典型的属于前者，但是尹珊珊把它当作后者来评论和要求了。

这个问题的产生，在于我们国家电影的分类标准不完善或者我们没有很好地掌握和运用。

美国影片分级且分类

 

美国电影分级（Rating），

电影可能会因为性、暴力和宗教等原因触犯部分人士甚至某社区多数人的审美和道德价值观，所以，美国电影史上一直存在着创作自由与非礼勿视之间的矛盾。妥协的结果就是电影的分级，以及相应的不同限制，如图：

有了电影分级，人们就不能用诸如黄色或者暴力的因素，批判李安的片子《色戒》不好，对社会不负责，而仅仅是把它归为不同的级别，对观众给一定的限制（香港的三级片，类同）。

美国片子除了分级之外，还分类（Genre，如上面第一图）。比如说动作片（Action），喜剧片（Comedy），音乐片（Musical），情节片（Drama），爱情片（Romance）等等。有的是按形式分，如：动作片/喜剧片/音乐片/情节片；有的是按内容分，如：爱情片/战争片。一部电影的分类可以是上面不同形式和内容的组合。

大而化之，电影又可以分为两类，即商业片和艺术片（这不是好莱坞的分类，这是我的理解）。商业片的目的就是票房，而艺术片则更讲究艺术追求。对于商业片，什么情节，故事，艺术，包括演员演技都是辅助，唯一衡量就是票房。而艺术片则以艺术追求，提高电影水平为目的，以奥斯卡奖为导向，更重视电影的艺术效果和社会意义。斯皮尔伯格所说，要讲好故事，说的是艺术片。

通常来说，所有的奥斯卡片子都是情节片，讲故事的；而所有的非情节片，比如典型的或单纯的动作片都是与奥斯卡无缘的。

也就是说，动作片大多属于商业片，基本上与奥斯卡无缘。美国电影界，动作片的代表性人物包括施瓦辛格，史泰龙等及他们的系列电影，经典的电影包括：《终结者》，《第一滴血》。中国的观众都把吴京在《战狼II》中的角色冷锋比作美国的《第一滴血》中的兰博。还有包括《史密斯夫妇》（Mr. & Mrs. Smith）也是经典的动作片，由也是著名的好莱坞影星：畢·彼特（Brad Pitt）和安吉丽娜·朱莉（Angelina Jolie）出演。如果要求这种无厘头的枪战片有很好的故事情节，有社会意义，那这要求本身也就是无厘头了。

动作片多是商业片，但商业片不仅仅是动作片。凡商业片都是以票房为目的，而故事或情节，甚至演员的表演等，都是点缀。中国进口的好莱坞大片，基本都是商业片，所谓大片，在中国的语境下，是以票房来衡量的。

在美国，在典型的商业片和艺术片这两大类之间，还有一片灰色地带，或者是非常好的艺术片奥斯卡获奖片同时具有很高的票房或商业价值，如《阿甘正传》，《泰坦尼克号》（注：奥斯卡获奖片，80%都是小制作，小众影片，而非商业片），或者是影片或演员，走的是艺术片的路子，倾向却是商业性的。对于后者来说，典型的例子是美国著名影星： Harrison Ford（哈里森·福特）和Tom Cruise （湯姆·克魯斯），他们都是终生没有获得奥斯卡奖，但在美国的知名度非常高，片酬多年来数一数二或排前几的巨星。他们的片子，是情节片，但是只求片酬高，商业利益大，对艺术创新与追求，获奥斯卡奖等不在必求之列。1994年，中国进口的第一部美国片子，就是哈里森·福特的《亡命天涯》（The Fugitive），非常好的一部片子，也是文艺片，他2015年的《星球大战：原力觉醒》（Star Wars: The Force Awakens），票房达到20多亿美元，即130亿人民币，全球排名也在前三，是《战狼II》的两倍半多。湯姆·克魯斯是中国观众所熟悉的。他一度曾经离奥斯卡奖很近，1988年的《雨人》，共获得8项奥斯卡提名，4项获奖，包括最佳影片和男主角（Dustin Hoffman --- 德斯汀·荷夫曼），但是作为配角的湯姆·克魯斯没有提名。他的片子有很多都是很好的文艺片，比如：《Top Gun》（不知道为什么翻译成：《捍衛戰士》，李晨范冰冰的《空中猎》就是模仿这部30年前的片子），《A Few Good Men》（《軍官與魔鬼》）都是非常经典的文艺片。只不过大概因为他长得太英俊了，靠脸吃饭，艺术上没有更上一层楼，所以得不到奥斯卡奖。近年来，他的片子越来越商业化，比如《Mission: Impossible》（《不可能的任務》）系列堪比《速度与激情》系列（今年在中国上映的8，票房仅次于《战狼II》），是纯粹的动作片/商业片，在上海苏州开着摩托车跑来跑去，都是为了吸引人眼球，而少内容。他的票房，90年代中期就已经接近5亿美元了。

中国影片在哪里？

对于中国来说，历史上，文革前，我们的电影分类，大致只有两类，一类是纪录片（在美国分类为：Documentary），一类就是故事片，包括所有的非记录片。改革开放之后，打开国门，从香港引入片子，有些纯娱乐片，比如动作片，搞笑片等（成龙的片子等多为此），还有一类比较注重艺术的，叫做文艺片，比如王家卫的《花样年华》。我个人认为，诸如搞笑片，文艺片的叫法，都是从香港引入的。那么文艺片之外的片子，则多为商业片了。

改革后的大陆电影，张艺谋陈凯歌走的路子，是文艺片的路子，他们一直在艺术上追求，或者说想获得奥斯卡奖，但是自从《活着》和《霸王别姬》之后，就基本上是江郎才尽了，作品一蟹不如一蟹，至少在艺术上。因为他们一直孜孜以求地冲击奥斯卡，张艺谋五次冲击，两次入围；陈凯歌也有两次冲击，所以观众多以文艺片的水平要求他们的片子，但实际上他们近年的片子已经相当商业化了。所谓商业化，就是下里巴人化，如果用文艺片奥斯卡的水平要求，这些不够水平的片子，或者下里巴人化的片子就是人们口中所说的“垃圾片”或“烂片”了。

冯小刚的路子，大概介入商业片和文艺片之间，有点哈里森·福特或湯姆·克魯斯的意思，比如有喜剧路线的贺岁片，《手机》《甲方乙方》等，他的《天下无贼》是一部很好的典型的商业片，可以说达到了好莱坞的水平（注意，对商业片，我们只求票房，对于内容是否胡编乱造，都是可以容忍的）。他的其他戏剧片子也都很接地气，商业性不差。同时，他也在艺术片的方向尝试，无论是《集结号》，《一九四二》，《唐山大地震》，还是《芳华》都是既有商业性（票房）同时也有艺术追求。有人说他的艺术功底差一些，或者也可以说务实一些，没有张艺谋陈凯歌片子那样噱头，这个话既是批评也是褒奖。

吴京的《战狼II》是大众片，典型的好莱坞式的商业大片，下里巴人，老少皆宜，所以票房那么高，但非文艺片，非奥斯卡片，非艺术片。虽然《战狼II》今年代表中国冲击奥斯卡，但根据我上面的分析，是不会入围的，因为根本不在一个类别，白白浪费了中国一个名额。冯小刚的《芳华》，无论好还是不好，至少是个文艺片，还上遛。同样道理，如果把《战狼II》与所有的片子大排行，说他思想性不够，太暴力，没有故事，瞎编乱造，而说是“垃圾片”“烂片”，也对，站在阳春白雪的角度，下里巴人就是烂片。但是我们如果把其放在不同的类别，就不应该这样看了。这，也就是尹珊珊批评《战狼II》的误区，混淆了艺术片和商业片两类不同的电影类别。

总的来说，吴京的《战狼II》，无论从电影还是从票房，都是好莱坞的水平；我个人认为，冯小刚的《天下无贼》也具有或接近好莱坞的水平。至于奥斯卡奖水平 --- 好莱坞影片的艺术明珠，我觉得以张艺谋陈凯歌为代表的中国电影，距离还比较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