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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志

柳如是和董小宛

热度 4已有 538 次阅读2015-3-22 03:11 |系统分类:视频影像 | 宽屏 请点击显示宽屏,再点击恢复窄屏 | 动漫全图 如只见部分动漫,请点击显示全图,再点击恢复窄图




关于柳如是&钱牧斋 


月下獨酌     李白 
 
花間一壺酒,獨酌無相親;舉杯邀明月,對影成三人。  
月既不解飲,影徒隨我身;暫伴月將影,行樂須及春。  
我歌月徘徊,我舞影零亂;醒時同交歡,醉後各分散。  
永結無情遊,相期邈雲漢。天若不飲酒, 酒星不在天;  
地若不愛酒,地應無酒泉。天地即愛酒,愛酒不愧天。  
三盃通大 道,一斗合自然。但得酒中趣,勿為醒者傳!   

黄裳     
过去随便翻阅晚明野史,经常遇到有关柳如是的故事,逐渐引起兴趣,不过这和许多旧时代的诗人文士的出发点并不相同。     
柳 如是在她的同时济辈中间,无疑是声势最煊赫的一位。无论是“秦淮四媛” 还是李香君、卞玉京,她的这些前辈或姊妹行,都远远比不上她的气派,不但在当时,就是在身后,三百年来,一切大小文士只要碰到与她有些牵连的事物,无不赋 诗撰文,感慨一番。一张小像,一颗印章,一面镜子,一只笔筒,都是发泄幽情的好题目。  
这些雅人的动机说穿了无非是想吊死去了若干年的这个小女人的膀子,却完全不顾在辈分上说,她该是他们的祖母、曾祖母……实际上,她又是一位“女吊”(女性的吊死鬼),竟忽略了她会在半夜里跑来“讨替代”。     
古 今有些才子的有些设想,确是十分古怪的。譬如一个人,死了以后变鬼,这自然没有问题。但变鬼之后,会不会也一年年老下去呢?一般的意见又并不以为如此,牛 僧孺作《周秦行纪》(或云这是旁人托名所作,用以进行政治陷害的,是颇古的“阴谋文学”,这里姑不具论),说他夜宿汉薄太后庙,会见了戚夫人、王昭君、杨 贵妃、潘淑妃、绿珠等一大串不同时代的古美人,一律朱颜绿鬓,宛如当年,饮宴唱酬,最后由昭君伴寝。  
在 别人都推辞了以后,薄太后指定昭君伴寝,那理由也是非常有趣的。说她嫁给了呼韩单于,后又改嫁,“巨苦寒地胡鬼何能为!”所以尽可自由行动,不要紧的,实 在风雅极了,不过想想戚姬后来是成了“人彘”的,杨贵妃缢死,潘淑妃被杀头,绿珠跳楼自杀,都是血肉模糊的形象,但牛僧孺却一概不见。   

自然,这是小说,是才子们的白日梦,但也确实生动地写出了他们的精神世界。迄今有关柳如是的许多诗文,大半即属于此类。自然,在这中间,有些议论还是不无可取之处的。我这里所指的是总的倾向。     
为 了“研究”(姑且这么说说吧),我搜集过一些资料。托朋友从图书馆抄来了她的诗集,从清人文集、笔记中搜集了一大堆有关文献,几乎有编成一册 “靡芜集”的本钱了。又搜集了她的一些逸诗,还买到过一张朱野云所绘的小像,正是如是初访半野堂的小影,画幅四周,题满了吴山尊、费妃怀、严几道等数十位 作者的诗。可惜的是,还没有来得及研究,这一切就都“迷失”了,大概是 “有一弊必有一利”吧,摊书满前,未必能写得出文章;面前只剩一张白纸时,倒也会胡乱写下些意见。自然,距离“研究”的要求,那可是越来越远了。      

三 十年前,我组织过梅兰芳写他的传记,我的希望是通过他个人的经历,记录或表现出清末至解放这个历史时代的一个侧面。他后来写出了一部未完的《舞台生活四十 年》。有些人的意见是生活谈得多了,也就是说艺术谈得少了,不过我想,这本书的价值所在似乎多半还是谈生活的那些处所吧。     

不 管类比得怎样不伦,柳如是和梅兰芳,无疑都是很典型的历史人物。一个生活在封建社会的后期,一个则活动于半封建半殖民地社会的末期,在新中国还活跃了十来 年,两者都是生活在天翻地覆的大时代,社会的变革都是激烈而巨大的。两人的具体身份又都使他们有可能接触十分广阔的社会面。通过他们的个人活动,具体地、 深刻地认识当时的社会,那条件都是十分优越的。     
柳 如是也是有艺术才能和表现的吧?她写过一些诗词,留下了一卷《尺犊》,都很有特色,也都是不会磨灭的。她作为一个“名妓”,应该也有些吹弹歌舞的本领,不 过我说不清,她有一幅《月堤烟柳图》的卷子流传下来,后面还有钱牧斋的题跋,我见过照片,却实在幼稚得很。不用说,这一切比起她的生活实践来,都是微不足 道的。     

正如“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是封建社会读书人的口号一般,学得吹拉弹唱,“普天下服侍看官”,则是妓女、歌女……一切最下层的受迫害者的呻吟。  
两者之间,有被迫与自愿的不同,相同的是都有货色“出卖”,男的卖“艺”,女的就只有卖淫。卖淫也有三六九等的,明末秦淮就分旧院和宁院、猪市(或作朱市)许多等级;解放前上海也曾有长三、么二……许多名色。   

柳如是是属于高级的名妓,虽然身份不同,但努力方向是并不两样的,她们都要想方设法早日跳出火坑。说得好听些就是“选婿”。     
明末名妓选婿的故事,人们是并不陌生的,像“杨云友三嫁董其昌”,至今川戏里还保留着这样的节目,她们大抵要选择怎样的对象,她们采取一些怎样的手法来捕获对象……这一切,如果加以细密的研究,是会发现许多有价值的启示的。  
首 先,依据当时的标准,怎样的对象,才算得上是头等的?大致说来,不外乎官僚、地主、名士,但当资本主义萌芽已有相当发展的时会,商人也挤进来了,不过地位 还是虚弱的。名士的得以挤身其间,原因是他们或者本身就是大地主,或者可以向大官僚转化。“名士”本身倒并没有什么分量。     
记 得野史中记如是最早出身于盛泽的归家院,她本姓杨,名爱,柳则是“寓姓”,最早见于记载和她关系亲密的腻客是复仕党魁张西铭(傅),这是很重要的线索,说 明在她开始进入社会之际就和晚明的政治圈子发生了关系。接下去又一个著名的故事是,如是儒生打扮,到松江去拜访陈卧子,递上名片自称“女弟”,她是想下嫁 给陈子龙的。这一段姻缘又没有成就,野史说什么陈子龙“性严峻不易近”,看来并不是真正的原因。      

张 傅和陈子龙都是晚明党社中举足轻重的人物。他们掌握、操纵着舆论阵地发表政论,组织文社,左右着清流的政治主张,对当时的朝局有很大的影响。他们是地主阶 级的改良派,其对立面则是以阉党为代表的大地主阶级中极端没落腐朽的势力。在统治阶级内部的矛盾斗争中,他们的政治倾向成为正义的代表,有颇广泛的政治基 础,张傅先死,陈子龙在南明弘光一局以及后来浙东抗清起义的斗争中都起了重要作用,最后死于清师的镇压。   

柳如是最初相好和选择下嫁的对象,是这样两位“名士”,确是很值得注意的。     
王 国维有题如是《湖上草》为绝句,其第三诗云:   幅中道月欹权奇,兄弟相呼竟不疑。莫怪女儿太唐突,蓟门朝士几须眉。   过去女人写信作文,不是自称为“侬”就是自称为“妾”,这里换上了一个 “弟”字,在三百年前,可实在非同小可,难怪士大夫要目瞪口呆,为之哗然了。  
在古今妓女中间,这样毫不气馁地与士大夫平起平坐,蔑视一切的,柳如是是仅有的一例。这是对封建礼法的愤怒抗议,断然将它踏在脚下,勇敢地挣脱身上的枷锁,争取“人”的地位的行径。绝不能仅视之为有趣的“佳话”的。     
柳如是诗有“我是华亭旧时客”之句,顾苓《河东君传》也说“君初适云间孝廉为妾”,这不知何指,大抵总不是陈卧子。如是在下嫁钱牧斋以前,活动地区不外松江、杭州、吴江。  
徐 野君土俊有《菩萨蛮》词,题《初二日与柳姬闲话》:   仙源隐者应如是,桃花引惹渔郎至。一笑不相亲,再来何处寻,春城寒食句,青满章台路。休道柳如眉,月痕今似谁?   同中所咏当是如是,试看第一句,作者就将“柳隐”、“如是”,字样都组织了进去,此词当作于湖上,别无其他故实,只“一笑不相亲”两句,勾勒了如是若 即若离的姿态。因是同时人的投赠之作,十分可贵。     
更难得的是在李因《竹笑轩吟草》里,有《赠柳如是校书》二首,题下小注云,“工诗文临池”:   不解长条系别离,一声折柳正相思,秋风犹恐成惟悸,好护青青似旧垂。昼掩章台自著书,十离诗就寄双鱼。扁舟三仰烟霞迥,觅得莼芽伴索居。     
龛 山亦史是庵李因,也是一位名妓,后嫁葛征奇,是有名的女画家,她的《竹笑轩吟草》共三集,初集刻于明末清初。所收都是甲申以前的诗,集中颇有投赠同时姊妹 行之作,如是之外,尚有赠王玉烟、王畹生(玉烟女弟,工奕棋、画兰)、李淡生(工诗,善奕棋、音律)、章韵先(善杂剧、画兰)的诗。  
这 两首诗尤可珍重,描绘了如是寄居九峰三柳之间的生活情况,多年来收集如是同时人的投赠之作,仅此而已。   如是另一位密友是为她刻了《尺犊》和《湖上草》的汪然明。他是住在杭州的徽州富商,有《春星草堂集》,收在《丛睦汪氏遗书》中。可惜我不曾仔细看过, 现在说不出其中有无与如是投赠的诗文了。  
《柳如是 尺犊》一卷,收三十一通小札,都是寄给汪然明的。从其中透露的情况看,她和汪然明的关系是很密切的,如是来到湖上,就借住在汪的湖庄里。时间当在崇帧十二 年己卯。在这些信里,如是自称“弟”,而称汪为“先生”。汪对如是的生活,多方照顾,还为她的归宿细心筹划,汪和钱牧斋也是相识,如是访牧斋于半野堂,在 崇帧十三年庚辰冬,给汪然明的最后两封信都提起过。  
王国维题诗第二首说:   华亭非无桑下恋,海虞初有蜡履踪,汪伦老去风情在,出处商量最恼公。   就说的是此事。国维又一诗说:   羊公谢傅衣冠有,道广性峻风尘稀。纤郎名字吾能意,合是广陵王草衣。     
静安自注云:“《尺犊》二十五云,‘承谕出处,倍见恺切。特道广性峻,所志各偏。久以此事推纤郎,行自愧也。’纤郎疑即工修薇字,号草衣道人,广陵人,后归许霞城给事。”     
这 是汪然明与如是撮合,如是辞谢了,而举“纤郎”以自代的一例,这种例子不只一端,如她给汪然明的另一信说:   接教并诸台贶,始知昨宵春去矣。天涯荡子,关心殊甚。紫燕香泥,落花犹重,未知尚有殷勤启金屋者否?感甚,感甚。刘晋翁云霄之谊,使人一往情深,应是 江郎所谓神交者耳。某翁愿作交甫,正恐弟仍是灌缨人耳,一笑。     
她这里又一次把某些人的殷勤轻轻地回掉了。她甚至不能不向汪然明呼吁, “望先生速图一静地为进退,最切,最感”。因为“浮谈谤谣”不能不逼使她考虑“避迹”。  
后 来她终于离开了杭州,避居何处不详,她有一封给汪然明的谢信,写得极动人。   鹃声雨梦,遂若与先生为隔世游矣,至归途黯瑟,惟有轻浪萍花与断魂杨柳耳。回想先生种种深情,应如铜台高揭,汉水西流,岂止桃花千尺也。但离别微茫, 非若麻姑方平,则为刘阮重来耳。秋间之约,尚怀渺渺。所望于先生维持之矣。便羽即当续及。昔人相思字每付之断鸿声里,弟于先生,亦正如是,书次恫然。     
从这封信里,似乎可以看出,她对汪然明的以平等相待、尽情维护,是从心底感激着的。这个饱尝人间幸酸的女人的心,真的被打动了。细味全信,友情更深于爱恋之情。这不只是一篇漂亮的简尺,还凝聚着真挚的情谊。   《  
众香词》收柳如是词六调,其《踏莎行。寄书》云:花痕月片,愁头恨尾,临书已是无多泪,写成忽被巧风吹,巧风吹碎人儿意,半帘灯焰,还如梦里,消魂照个人来矣,开时须索十分思,缘他小梦难寻你。    
这一阙《踏莎行》,恰好可以作为她的《尺犊》的“代跋”。    
柳如是选婿的结果,选中了钱牧斋。钱柳的结合,不是基于爱情,那是明明白白的。对照我前面所列举的三个条件,钱牧斋是全部合格的。他是“东林领袖”、 “文坛祭酒”大地主、大官僚。  
据崇侦七年温体仁指使张汉儒揭发的钱谦益居乡不法四十款罪状,他有上百个奴婢,夺人田宅妻女,把持官府,操纵考试词讼,其实是个大恶霸地主。尤其值得注意的是,钱谦益还经营出洋兴贩,获利巨万。  
这 可是个“新生事物”,为一般大财主乡绅所望尘莫及的。柳如是采访半野堂,做了调查研究,决定下嫁给这个老头儿,除了满足了这些条件之外,还看到三年以前, 钱牧斋在一次你死我活的政治搏斗中,走了司礼监曹化淳的门路,击败了政敌,使温体仁罢相,压服了浙党,政治前途充满了希望。  
这个小女人是很有野心和才干的政治活动家,她下了决心,嫁给了钱牧斋。     

钱柳结合以后,确实过了一段“好日子”,钱牧斋为如是起造了绛云楼、我闻室,和她一起到浙江去旅行,回常熟时被看不顺眼的人们追着赶打,满船都是砖头、瓦块。可见他们的结合,是很不为“公论”所许的,一致认为“谦益愈放废”了。  
钱牧斋还为她写了无数艳诗,其中就有十分肉麻的长诗。这些诗被魏雪窦等所编选的《吴越诗选》选录,但另列一卷曰“艳体诗”。朱鹤龄说,“见一越友选时贤诗,噎薄艳体,另为一编”,即指此事。这就说明了钱柳结合在当时引起的“清议”。     
如是下嫁后写了不少诗篇,如《奉和小岁日京口舟中之作》:   首比飞蓬鬓有霜,香奁累月废丹黄,却怜镜里丛残影,还对尊前灯烛光。错引旧愁停语笑,探支新喜压悲伤。微生恰似添丝线,邀勒君恩许并长。    
 就颇费思量,不知道她到底表现的是什么情感,横直不是十分满足的。  
那 首著名的《春日我闻室作》也同样流露了浓郁的惆怅之情:   裁红晕碧泪漫漫,南国春来正薄寒。此去柳花如梦里,向来烟月是愁端。画堂消息何人晓,翠帐容颜独自看,珍重君家兰桂室,东风取次一凭栏。(数诗皆据 《吴越诗选》卷二十二《名媛诗》,朱朗诣评:“如是骨理皆妍,故是艳宗。”)     
其 实这也没有什么奇怪,嫁给这样一个年已六旬的老头儿,是很难期待有什么“闺房之娱”的,《柳南随笔》所记的钱柳闺房对话,“我爱你乌黑头发白个肉”,“我 爱你雪白头发乌个肉”,就是出色的特写。这一组“警句”由如是写进了《奉答牧斋》一诗,化为“春前柳欲窥青眼,雪里山应想白头”。      

外面的流言,多起来了。明清易代之际,野史笔记特别喜欢记载有关如是的佚闻逸事,她一时竟成了新闻人物。大抵和牧斋关系密切的人还肯说些好话,此外大量的则是丑闻。我想,这也不一定全是造谣。     
黄 淳耀这位老夫子,在钱牧斋家里做西宾,如是要和他诗筒唱和,吓得他要卷铺盖逃走。曾经刻过《绝妙好词》的柯南陔(煜)在《舟中读牧斋先生〈初学集〉得一百 四十字敬题卷后兼寄孺饴行人》这样的诗里也有“松圆邀翰墨,河东媚房拢”的句子,看那全诗,对钱牧斋是倾倒备至的,但写到钱牧斋闭户著书,就要说左有清客 程松圆,右有爱妾柳如是,可见当时士大夫中间的一般印象了。  
这 些还要算是比较“蕴藉”的,赤裸裸的丑闻更是不少,野史中记柳如是养着不少“面首”,随时更换,一旦厌倦了就赶走甚至杀却。又有一次她的一个相好被捕下 狱,钱牧斋十分不安,立即出面保了出来,说不然就会使柳夫人不欢。我想这些故事即使有些夸张,但却假造不来的。它们倒是揭露了钱柳之间的真实关系。     
不久,就是甲申国变,南明弘光小朝廷在金陵筹建,钱牧斋马上带了柳如是赶去,捞到一顶礼部尚书的纱帽。这是他极力讨好马、阮的结果。钱牧斋以“东林领袖”的身份,替冯诠和阮大铖讼冤,又要翻“三案”的旧案,说得嘴响,却不顾清流的齿冷。  
柳如是此时也有很“精彩”的表演,钱牧斋请阮大铖吃酒,要如是陪坐,阮胡子高兴极了,送给她一顶价值千金的珠冠,钱要柳如是道谢,还要她“移席”近阮。这些,柳如是都照办了。她陪钱牧斋来到金陵时,穿了“戎装”,头上插着野鸡毛,作“昭君出塞”装束,也着实出了一阵风头。  
顾云美(苓)《秘冈斋存稿》诗(撰于崇侦癸未至弘光三月)稿本有《道中寄钱牧斋先生》一首:赌棋墅外云方紫,偎芋炉边人正红。身是长城能障北,时遭飞语久居东,千秋著述欧阳子,一字权衡富郑公。莫说当年南渡事,夫人亲自鼓军中。     
顾 云美是《河东君传》的作者,他这首诗把牧斋视为威望崇高的障北长城,可能是代表了弘光中某些上大人的意见的,尤可珍重的是他记下了柳如是的一次重要活动。 当阮圆海锦衣素蟒临师江上之际,柳如是也穿了“昭君装”到江防部队里去活动过,大概是搞什么稿师之类的把戏的吧,但此事顾云美后来不曾写入 “传”中,可能是出于避忌之故。     
这一切都说 明了什么呢?如果仅只把它看做是这个:“结束俏俐,性机警,饶胆略”的小女人的喜欢出风头,荡检逾闲的胡闹,那可就不免目光过于短浅了,她不惜出卖色相讨 好阮大铖,目的是为牧斋挣得礼部尚书的官位;她走到部队里去,是想拉拢抓着枪杆子的军阀,这一切,都是她想在南明弘光小朝廷中搞政治活动的手法。  
我想,弘光一局,牧斋的一切动作,幕后都有她在指挥。这决不是什么忽发的“奇想”,是有事实根据的。     
宛 平查为仁心谷《莲坡诗话》卷上:“钱虞山之于柳如是,龚合肥之于顾横波,同类燕人之惑易,惜元兰汤以洗之,宣城梅耦长(庚)有题顾梅生画兰云: ‘半幅双钩楚泽春,南朝旧部总伤神。靡芜诗句横彼墨,都是尚书传里人。’ (原注,上有钱宗怕姬人柳如是题句,靡芜,柳小字也。)托讽遥深,亦属实录,耦长刻有《漫与集》。”   
鱼计轩诗话》记黄小松赠邱学动“两尚书墨”,一丸阳书“秋水阁”,阴书“门人吴闻侍上牧翁老师珍赏”;一丸阳书“门人范琉上芝翁龚老夫子珍藏”,阴书“北山堂”,合装一匣,因赋三诗,其一云:“北山秋水名相亚,吉墨生香一样新。记取芝香拈素手,尚书传里两夫人。”     
多少年来,人们对柳、顾总是“相提并论”,但其实这是不合适的。在甲申、乙酉之际,多少士大夫都要经受一次严峻的政治考验,而钱、龚又都有故事流传。据说有人曾责问龚鼎享当日为什么不殉难,龚答道:“我本欲死,奈小妾不肯何!”  
这 就是郁达夫诗“莫怪临危艰授命,只因无奈顾横波”的出典了。龚芝麓把责任一股脑儿推在顾横波身上,是典型的无耻之沦,这在钱、柳就不大同。据野史记,乙酉 五月之变,柳劝钱跳水殉明,钱试了一试,水冷得很,不敢下去,如是却 “奋身欲沉池水中”,当然,这也是野史传说,难保没有出入,但我总想这也是假造不来的,钱牧斋的走下水他,试了试又走了上来,是典型人物的典型动作,不是 任何“天才”所能想像得出的。     
柳如是与顾横波,她们对政治的兴趣、看法,恐怕是大相径庭的吧,这两人虽同是“名妓”,又同是“相国夫人”,但完全不宜相提并论是无疑的。     
乙酉,清兵南下,钱谦益竟腆颜迎降了,柳如是在这当口有过什么表示呢?野史、正史都无记载,不敢悬拟。但野史中还记下了另一小故事。     
一次,钱、柳出游,看到一处泉水清澈,钱牧斋想脱鞋袜洗脚,柳如是站在一旁冷笑道:“你当这是秦淮河么!”这个故事无疑也是真实的,柳如是实在严冷得很。只一句话,就完全吐露了她对钱牧斋的鄙视、厌恶。  
秦 淮河是旧院长桥所在之地,封建地主阶级残酷蹂躏穷苦少女,过着荒淫无耻生活的地方,也是柳如是出身的地方。钱牧斋投降清朝以后,打着为先朝修史的招牌,到 了北京,蒙 “恩”赏给“秘书院学士兼礼部侍郎、明史副总裁”的官衔。不知怎的,过了半年就“以疾归”了,大约总是混得不得意。  
第 二年,又因淄川谢升案而锒铛北上。家人都不敢出头,只有柳夫人单身带了一个包袱,随行护送在押解兵卒的刀头剑错之间,照顾牧斋。牧斋的好友、德州程先贞家 有“杜亭”,历城王秋史(苹)杜亭诗“红抽裁诗临妙墨”,句下注,“虞山河东君题诗亭中”,可能是此次如是陪牧斋北上经过时所题。这一次,据传说是行贿三 十万金才得无事放归。牧斋对如是感激涕零,作诗说,“从行赴难有贤妻”。当时有人看了还觉得不舒服,因为柳如是到底还是“妾”,不能就这样说的。     
这以后,牧斋的经济情况似乎与先前不大相同了。在《尺犊》中常常叫穷,珍重收藏的宋本《汉书》也卖给了宁波的谢三宾。很可能是由于几次官司打点花费了不少。顺治五年,又因黄毓祺案逮系江宁,吃了一次官司。     
在 这种局面下,钱牧斋并不曾闭门韬晦,还是与南明桂王的大学士瞿式 有联系,和抗清的郑成功、张名振、张煌言有联系,与山阴祁氏兄弟破家结客密图抗清,终被杀头的魏耕(即《吴越诗选》的编者之一)和他也有联系。在《雪翁诗 集》卷五中有《欲谒虞山钱大宗伯,途中书怀先寄束呈览》诗中有句云:“前岁纵横计不成,仰天大笑还振缨。授书恰思下邳去,采药乃向玉山行。”诗意也十分显 露。  
魏耕是说他抗清起义未成,要找钱牧斋去筹划兴 复方略,从这一类诗中可以看出,当时牧斋似乎还不是怎样的不齿于明遗民,还要和他一起计议抗清的大计。贤如黄宗羲,在《八哀诗》中也对牧斋特致好感。这一 切都说明当时斗争的尖锐、复杂。   柳如是这期间的活动,今天知道的细节不多了。那原因是可以理解的。  
这 一类故事,正是于犯新朝大忌的政治问题,野史笔记也无人敢记,即偶有记者,在后来的文字狱浪潮中也大半毁失了,不过也还可以找到一鳞片爪。上面提到牧斋曾 逮系江宁,是由于黄毓祺狱的牵累。黄于顺治三年在舟山起义抗清,据《江阴祝氏孤忠录》,如是就曾亲自到舟山去慰劳过义师,钱牧斋《后秋兴》诗之一有句:   闺阁心悬海字旗,每于方寻系欢悲。乍闻南国车攻日,正是西窗对局时。     
据考证,此诗就是咏黄毓祺事。“闺阁”是指柳夫人无疑。可见他们在红豆山庄里过着饮酒下棋的悠闲岁月时,还无时无刻不关心着政局变化与战局发展。柳如是一直没有脱身于政治漩涡之外,是明明白白的。      

钱牧斋《后秋兴》诗,题注:“八月初十,小舟夜渡,惜别而作。”其第三诗:  北斗垣墙暗赤晖,谁占朱鸟一星微。破除服珥装罗汉,减损齑盐饷次飞。娘子绣旗营垒倒,将军铁稍鼓音违。须眉男子皆臣子,秦越何人视瘠肥。     
钱 牧斋在诗中有自注,“装罗汉”句下注:“姚神武有先装五百罗汉之议,内子尽橐以资之,始成一军”这是说神武伯姚志卓兵败,想再度起事,“装五百罗汉”是当 时的隐语,柳如是卖尽金珠,帮助姚恢复了“一军”。“营垒倒”句下注:“张定西谓阮姑娘,吾当派汝抱刀侍柳夫人,阮喜而受命。舟山之役,中流矢而殒,惜 哉!”这是明说如是曾入海犒师。“鼓音违”句下注“乙未八月,神武血战死崇明城下”,乙未是顺治十二年,正是张名振舟师纵横海上之时。 “视瘠肥”句下注“夷陵文相公来书云云”。      www.6park.com

到了顺治十八年,吴三桂杀桂王,瞿式 死难桂林。郑成功也死去了,抗清复明的希望消灭殆尽。《后秋兴》诗就作于此际,但不敢刻入文集,我曾见到过抄本,这些诗当然不能说全无夸饰,但事实大抵是事实。在做历史研究时是应该加以考虑的。     
还有两个小故事,也是可以说明柳如是的政治态度的。     
白 耷山人阎古古被清廷追捕得急了,如是曾将他藏在家里。   黄宗羲年轻时曾游虞山,住在钱家。牧斋想留他下来读书,怕宗羲因家累不肯,一天夜里,宗羲已经睡下了,牧斋提着灯来到床前,摸出七两银子来相赠,作安 家之用,说“这是内人的意思”这内人就是如是。黄宗羲后来作《八哀诗》,其一即是“钱宗伯牧斋”,特致感念,有两句是“红豆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筝 弦”。原注,“皆身后事”,“美人”当亦指如是。     
柳如是对年轻的黄宗羲持这种态度,自然因为他是黄尊素的儿子,在明末就和阉党作过斗争,是《南都防乱公揭》的起单人之一,乙酉以后又曾多次参加抗清起义活动的缘故。   柳如是的政治态度,是鲜明的,一贯的,几乎找不到什么反面的材料。  
乙 酉以后她对牧斋还是关心的,但这关心总是表现在政治方面。她没有赞成过他的无耻叛降,而是在清廷逮问时给他帮助,在抗清活动中主动地参与并亲身实践,给他 以巨大的影响。随着恢复故国希望的逐渐破灭,她和牧斋之间的共同点也终于不复存在,于是就演出了“入道”的一幕。     
钱 牧斋曾大肆宣传过柳夫人的“入道”,作了不少诗。其实柳如是是永远不会看破红尘的,照我看,如果不是一种政治姿态,就是在生活上对牧斋表示的一种厌绝。柳 如是到钱家时,牧斋的正室陈夫人还在。此外大约还有几房妾侍。现在只知道其一即孺佑(即前引柯煜诗诗题中的“孺饴行人”)的生母。  
但 二十多年中间钱家的经济大权是掌握在如是手里的,这在钱氏家族中人看来实在不可容忍,牧斋一死,攘夺家产的斗争必然要爆发也果然爆发了,这就是所谓“钱氏 家变”,有专书纪事,但,恰恰在这时,如是又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显示了她的 “政治才能”,她把这些族人请了来,好言相向,盛筵相待,在酒酬耳热之际,她宣称要到后楼去取人们望得眼红的财物。她最后扫了这帮吃得酒臭喷人的家伙们一 眼,上了楼,关好门,一根绳子吊死了。     
在这 之前,她早已安排妥帖,派人去县里告状,关紧了大门,准备好绳索;等她一投缳就把这帮家伙捆起来送官。果然,这一群在封建法条之下,因家主新丧,迫死主母 而伏罪了。   她又一次极为成功地运用了她一向鄙视并加以践踏的封建礼法,反戈一击,制伏了想把她活活吞下去的对手,这是如是一生对封建主义的最后一战,最后一次 “胜利”了!     
但一些野史的作者,许多诗人文 士却把它当做柳如是为钱牧斋殉节,真是十足的昏话!   综观柳如是的一生,大抵包括两个侧面。露在外面,为大家所看见的是她的 “风流不检”;掩盖在底下,很不惹眼,但确实存在而且极为清晰的是她的强烈的一贯政治倾向。结合起这两者,才能使我们对她能有一个较为完整的认识。在她那 些“不检”的行径中间,处处浸透了对封建制度的抗议、蔑视与践踏。  
柳 如是荒淫无耻的故事,在晚明那个社会里,并不罕见,倒无宁说是一种典型现象,是在没落的地主阶级中产生出来的市民等级的疯狂破坏性的表现,是它消极的一 面。柳如是从封建社会的最下层挣扎出来,当她一旦挤进地主阶级上层以后,随之俱来的消极腐化因素就进一步迸发、加强了这种疯狂性。而这种疯狂性是会无情地 破坏旧社会封建的、宗法的、田园诗般的关系,加速旧的上层建筑的解体,促进新的社会形态的发生的。  
我们说这里有消极的一面,是和一切大小卫道者的哗然不满完全不同的,他们是在拼死地保护旧事物,他们把柳如是视为敌人。     
在旧社会的文士所写下的大量有关柳如是的诗文中,即使是较有见解的,也很少能看出她那强烈的政治倾向。他们至多是把她看做一个值得同情的美丽的怪女人,加以咏叹。如此而已。     
柳 如是的作品,《湖上草》一卷,《尺犊》一卷,有明末汪然明的刻本。高野侯曾得到过原刻,是虞山赵氏旧山楼的藏书,原书历经林云风、车秋船、贝简香、潘椒 坡、徐子晋收藏。今藏浙江图书馆,我过去曾买到一个;日抄本,为嘉业堂故物,卷中别增附录诗文不少,为管庭芬手辑。收藏家所收也大抵是传抄本。原刻少见, 只见土闻远《孝慈堂书目》著录一本,注明是“明刻,棉纸”,当是原刻无疑了。此书当刻于崇侦十三年以前,浙江图书馆目有“戊寅草一卷一册,明刻本,抹云楼 旧藏”。又张宗祥传抄《湖上草》一册,也在浙江图书馆。   叶昌炽《缘督庐闩记》癸丑五月十一日条记:“金陶庐函寄赠《玉台名翰集》,集禾中女子徐范、菱媛所刻,仅收汉魏茂筋、唐吴彩驾、薛涛、宋胡惠斋居士 (黄山之妻)、元管仲姬、明叶小鸾、自然居士张净妙、河东君共八家。后有冯柳东跋。”因知如是集曾有此汇刻本。     
长洲章钰《四当斋集》有《柳如是遗集序》一篇,为常熟张南械所辑柳集而撰。说是“尝从赵氏旧山楼传录汪刻,复辑补诗词若干首,而附以康雍以来记载文字,定名曰《柳如是遗集》。”此本似未刻行,今亦不知仍在人间否。     
此 外,我曾见过传抄的《旧山楼书目》,其中有如是所作《红豆山庄杂记》等数种,当是稿本或旧抄本。赵氏藏书于抗日战争前后流散,著名的《也是园杂剧》即于丁 初我家散出。据说,这本《旧山楼书目》中的书,仍在虞山一带。不过这已是二十余年前的旧话了,我希望这批书仍在人间,则可能使我们见到柳如是更多的作品。     

过去我收集过一些柳如是的诗作。 《柳絮集》、《吴越诗选》、《众香词》、《明诗归》(顺治刻,非钟惺本)等书中都收有一些如是诗词。书已不存,无从引录,谢翠霞和席佩兰《重修河东君墓纪 事》诗中有句下小注云:“君寒柳词云, ‘待约个梅魂,黄昏月淡,与伊深怜细语’”,又注云:“君有‘酿花酒酌桂郎’ 诗,桂郎君家孙,早殇。”(《天真阁集》)又见道光刻仁和李堂《缘庵诗话》卷三有一则云:   吾杭之西溪,奥区也。梅花之盛,不减铜杭。明季江浙耆旧多遁迹于此。故某尚书尝往来其间,今永兴寺犹藏柳如是手书小笺,题云《次韵永兴寺看绿粤梅 作》:“乡愁春思两歌斜,那得看梅不忆家。折赠可怜疏影好,低回应惜薄寒赊。穿帘小朵亭亭雪,漾月流光细细沙,欲向此中为阁道,与君坐卧领芳华。”后署河 东柳隐,当是和尚书之作,诗字皆婉媚。   这是手头仅存的两则柳如是佚作了。      www.6park.com

清人集中多有题咏柳如是遗物的,据所见条列如下:     
(一)柳如是砚:背镌“秋水阁”印,印上有“如是”小款,砚右有“壬午” 二字,(休宁戴廷介《眉妩》词注,砚藏“吴竹桥仪部”处)     
(二)柳如是印:“消寒第八集席上,眉卿出一印章,云得之赵秀才家。朱文‘如是“二字,旁刻‘癸未春楚秀镌赠’,其为绛云楼中物无疑。癸未,崇祯十六年也。”(孙原湘《消寒词》注,又见潘介繁《晓梦春红词》)     
(三) 红豆山庄玉杯:“江静萝明经(曾祁),予乙卯同年也,自言高祖处士某,工俞之术。陈崔庵先生集中有传。处士曾为河东君疗疾,宗伯以玉杯为赠。上镌‘红豆山 庄’款识,属于孙世宝之。后为他氏所得,静萝踪迹赎还。今夏值君六十寿辰,出以觞客,属于作。”(孙原湘诗题注,《天真阁集》卷二十三)    
(四) 唐镜:“周南卿得柳如是所藏唐镜,背铭曰:‘照日菱花出,临池满月生。官看巾帽整,妾映点妆成。’”“南卿拟拓柳本装册,并摹河东小像于左,索同人题句, 爱赋四绝。”(钱唐张云敖《知还草》卷五)   “镜背铭日(略,上下两联误倒),其旁刻‘靡芜’二篆文,极遒劲,中为夔嫡,刻画飞动。小折叠架,上刻‘绦云楼印’四宁,……”(邓之诚《古董琐记》 七〕     
(五)青田石书镇:“石长二寸有半,广二之一,刻山水亭树,款日‘仿白石翁笔’,小篆颇工致。面镌:‘崇帧辛已畅月柳靡芜制。,今藏工砚农处。” 张鉴《冬青馆乙集》二)   
(六)柳如是沉香笔筒:陈文述《碧城仙馆诗抄》卷六,有此题七绝四首,无注。其第二首云:“也合裘钟记小名,沉香禅味悦温馨。真珠四面泥金字,留得尚书旧日铭。”约略可知原物形状,其上并有牧翁铭记也。   丁巳小雪前四日写毕    
补 记一   十多年前曾写过几篇有关柳如是和她的诗集《湖上草》和《尺犊》的小文。后来泛读明清人集部,注意收集有关材料,更集得资料一小册,凡此种种,前些年都 被劫掠以去,至今存亡莫卜。偶于劫余丛杂中捡得手抄数页,皆有关柳如是事。盖后来陆续抄得者。去年闲居无事,即据此重写为一文。观点还是过去的观点。不过 少加条理。资料贫乏,但有些却不经见,怕更因我而散佚,所以也一并写入了。看了以上的叙述,可以知道,这是完全说不上什么研究的。     
大 约两月前,偶然得知故陈寅恪教授有《柳如是别传》的著作,都五十万言。真是空谷足音,跫然以喜。今天于《学术研究》中得读其第一章,十分高兴,也颇有感 触。陈先生是著名的历史学者,其专门著述多涉及南北朝隋唐史。陈先生读书极多,又能突破旧史家樊篱,“旁涉梵文道藏”,动用域外资料,为比较之研究,遂多 创获新解。但有一点是很特殊的。他虽然是一位专业的历史学者,但在著述中却随时随地流露出对文学的偏爱。早年的论《桃花源记》,后来的研究元白诗,继以论 述弹词《再生缘》,都是证明。而其最终的研究对象乃是柳如是,尤其使人感到绝非偶然。从《柳如是别传。缘起》一章,可以看出他对柳如是的同情与重视,称之 为“女侠名姝”,尤看重她的思想、品质。  
陈先生 说:“披寻钱柳之篇什于残阙毁禁之余,往往窥见其孤怀遗恨,有可以令人感泣不能自己者焉。夫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即发自当日之士大夫,犹应珍惜引 申,以表彰我民族独立之精神,自由之思想,何况出于婉娈倚门之少女,绸缪鼓瑟之小妇,而又为当时迂腐者所深诋,后世轻薄者所厚诬之人哉!”这些话说得十分 痛切,也是有卓越的史识的。对于女性的同情,尤为难得。  
陈 先生《题牧斋〈初学集〉并序》诗有“谁使英雄伏入彀”句,自注云:“明南都倾覆,牧斋随例北迁,河东君独留金,未几牧斋南归。则河东君之志,可以推知 也。”这是说,柳如是和钱牧斋在政治问题上的立场是有鲜明的差异的。我没有读过全稿,不能确说,但从“缘起”看来,陈先生因为同情柳如是,是很想为她“辩 诬”的。他说:“牧斋事迹,具载明清两朝国史及私家著述,固有阙误,然尚多可考。至于河东本末,则不仅散在明清间人著述,以列入乾隆朝违碍书目中之故,多 已亡佚,不可得见。  
即诸家诗文笔记之有关河东君 而不在禁毁书籍之内者,亦大抵简略错误,剿袭雷同,纵使出于同时作者,亦多有意讳饰诋诬,更加以后代人无知之虚妄揣测,故世所传河东君之事迹,多非真实。 殊有待发之覆。”有关柳如是的传说、记载,确实存在上面所说的种种复杂情况,但是,这中间并不完全是“诋诬”,有些倒是真实的。柳如是是一个被侮辱、损害 的女性,但她后来地位变了,挤进了封建地主阶级的上层。她的叛逆的性格使她蔑视、践踏封建礼法,因而做出许多使正人君子攒眉怒目的事来,但这许多,终究是 地主阶级腐朽本质的表现,历史的真实,不能曲为辩的。同样,对待钱牧斋的态度也是如此。  
历 史上有不少人对钱牧斋采取宽恕态度,如黄梨洲,魏耕……例子不少。这些人往往自己就是明遗民,但并不反对“贰臣”钱牧斋,当然其中有种种复杂的因素,但归 根结底,他们都属于封建地主阶级,他们的基本利益相同,这是起着决定性作用的。陈先生对钱牧斋的态度与对柳如是的不同,但总还是不无“温情”。他说“明南 都倾覆,牧斋随例北迁”,这就是说钱谦益的迎降、出仕,都不过是难免的,这就和陈先生大声疾呼的“三户亡秦之志,九章哀郢之辞”发生了矛盾。而这种矛盾自 然也是可以理解的。     
清金溪蔡上翔撰《王荆公 年谱考略》,这是一部为王安石辩诬的专著,也可以说是一部旧史学“辩诬”的代表作。其中有丰富的材料,也有许多精辟的论证。但其中也有大量十分可笑的“考 证”。蔡上翔以同乡之谊,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按照封建道德的标准,把王安石打扮成一个“完美无缺的高大形象”,做了不少愚蠢的努力。那是不足为训的。这本 书前些年被捧上了天,那是“四人帮” 别有用心的把戏,出版者是有责任将真相告诉读者的。  
《柳如是别传》是否也会有类似的倾向,未读全书,不能确说,这里不过是对“辩诬”问题谈一点看法而己。     
明 清之际是一个重要的时代。钱、柳则是在这个特定时代中产生的有代表性的历史人物。《柳如是别传》的意义当然不只局限于一本人物传记。作者是很重视这部著作 的,他集中了晚年的精力加以研究,而且自述其开始研究的经过说: “然自此遂重读钱集,不仅借以温旧梦,寄遐思,亦欲自检所学之深浅也。”这绝不是泛泛之词。明清易代之际的著作,是很不易读的。除了某些作者研究方面广、 运用典实丰富之外,尤为困难的是,同时流辈的生平出处、种种关涉,每每不索解。困难不在古典,而在“今典”。  
古典不论如何僻奥,总是存在于古书之中的,可以查。今典则往往只存在于同时人的口耳之间,间有记述,也往往十分隐晦,而且多半毁失了。读起来有时简直就和猜迷相差不远。在这方面,陈先生的研究工作是很可贵的。  
这 里需要的不只是素养,更重要的是实事求是的态度和艰苦的钻研精神。“缘起”中有一两个小例子,说明他的治学方法和成果是会使读者信服的。起决定作用的往往 并非天帮,而是实干。当然,对考证的是否繁琐,无论什么时候都会有不同意见的。我以为,只要以实事求是的精神力求解决实际的课题,就该都是允许的。虽然对 具体课题的现实意义会有不同理解,但也应该允许不同的看法并存。   
我非常希望这部五十万言的著作能早日出版。我相信,将有大量使我“瞠目结舌,不知所云”的疑难处所因之获得解答,对这一时代和一些具体人物获得更全面、深入的理解,使我得以修正过去认识的偏颇、错误。      

补记二   柳如是的三种著作,《戊寅草》、《湖上草》和《尺牍》的明末原刻本,都巳由浙江图书馆按馆藏原本影印出版。后两种就是旧山楼所藏的原物。 ———————————————  
“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变节的江左三大家
钱 谦益(1582-1664),字受之,号牧斋,晚号蒙叟、东涧老人,江苏常熟人。万历三十八年(1610)进士,授编修,不久为父服丧归里,参与过东林党 的活动,明末文坛领袖。崇祯元年(1628)任礼部侍郎、翰林侍读学士,与温体仁、周延儒争为阁臣,被革职。南明弘光朝,钱谦益谄事阉党余孽马士英、阮大 铖,因此起用为礼部尚书。  
  南明弘光二年 (1645年)五月,清兵进逼南京。南京陷落前,妾柳如是劝钱谦益投水殉国,他佯为应允,率家人故旧载酒常熟尚湖,声言欲效法屈原,投水自尽。可是直到夕 阳西下,钱谦益凝视着西山风景,下水走了几步,说:“水太冷了,怎么办呢?”终于没有投湖。清豫王多铎统率清军至南京,钱谦益率先迎降,代为招抚江南,自 谓清朝大功臣。多铎下江南,下令剃头,众人惊慌失措。钱谦益忽然说:“头皮痒甚。”马上起身入居室。人家还以为他头上生虱子。过了一会儿,钱谦益回到大 厅,只见他前额已剃去头发,后面扎起了奴才辫。接着,钱谦益又北上接受清廷礼部右侍郎的授职。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诗,讽剌和抨击钱谦益的投降行径:“钱公 出处好胸襟,山斗才名天下闻。国破从新朝北阙,官高依旧老东林。”  
  钱谦益降清之后,并未得到满清统治者的赏识与重用,清顺治三年(1646年)六月,他借口年老多病,乞归乡里。在此之后长达十八年的隐居生活之中,靠卖诗文度日,晚年甚贫。  
   清顺治四年(1647年),受淄川谢陛案牵累,钱谦益被逮锒铛北上,关入刑部大狱。明年四月,钱谦益因黄毓祺案被株连,羁囚南京狱。经柳如是全力奔走营 救,请托斡旋,钱谦益才得以免祸。出狱后,被管制在苏州,寄寓拙政园。清顺治六年(1649年),从苏州返回常熟,移居红豆山庄。表面上息影居家,筑绛云 楼以藏书检校著述,暗中与西南和东南海上反清复明势力联络。当时抗清的烽火在南方此起彼伏。南明永历朝文渊阁大学士兼兵部尚书瞿式耜是钱谦益的学生,著名 的抗清将领郑成功也曾拜他为师。钱谦益同他们都有联络,积极为之出谋划策,筹措军饷,提供情报。  
   因为钱谦益尚有故国之念,各位抗清志士暗中还会与他联系。但是毕竟钱谦益曾经投敌失节,诸人均不愿与他过从甚密。清顺治十二年(1655年),顾炎武被 恶人诬陷,事情急迫,顾炎武的好友归庄向钱谦益求救。钱谦益要顾炎武自称钱门下,才肯相救。归庄知道顾不会答应,就假托顾的名义写信给钱谦益。顾炎武知道 后,急忙派人追信,信追不回来,他就托人在通衢大道张贴揭文,表明自己决不做投降清朝的“贰臣”钱谦益的什么“门生”。钱谦益大为尴尬,解嘲道: “宁人忒性急了!”清康熙三年(1664年)夏,钱谦益卧病不起,而丧葬费用尚无着落,恰好盐台顾某来求文三篇,答应给润笔一千两白银。此时,钱谦益已无 力为文,只好求来访的黄宗羲代笔。黄宗羲略显推辞之色,钱谦益只好命人将他反锁于书房之内,逼迫黄宗羲连夜写完了三篇文章,得以解决了丧葬费用。黄宗羲 《南雷诗历》《八哀诗。钱牧斋宗伯》记述了这件事情:  
八哀诗。钱牧斋宗伯
黄宗羲  
四海宗盟五十年,心期末后与谁传。
凭裀引烛烧残话,嘱笔完文抵债钱。
红豆俄飘迷月路,美人欲绝指筝弦。
平生知己谁人是?能不为公一泫然。  
   钱谦益的凄凉晚景,于此可见一斑。他临死前还呼喊着“当初不死在乙酉日(南京陷落之日),这不是太晚了吗?”晚年的钱谦益在柳如是的鼓励下倾尽家产资助 反清力量,秘密策划反清的战略。可惜得不到人们的丝毫原谅,生前故后,毫无尊严,墓碑上甚至连名字都不敢刻,只有“东涧老人之墓”几个字,“孤坟接蒙叟, 鬼唱夜为邻”。  
  《有学集》收录了钱谦益降清之 后的诗文,《投笔集》则始作于顺治十六年(1659年)郑成功和张煌言兵入长江之际,显然隐寓着诗人抗清复明的志向。其中有些篇章抒发了他被迫参加外族政 权之后痛苦矛盾的复杂感情,对故国的思念、对清朝的贬斥、个人失节的耻辱、外族统治下人民的痛苦,悲绪万端,历来打动过不少读者的心。如《后秋兴》、《西 湖杂感》、《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己亥七月初一作》等:  
后秋兴
钱谦益  
海角崖山一线斜,从今也不属中华。
更无鱼腹捐躯地,况有龙涎泛海槎?
望断关河非汉帜,吹残日月是胡笳。
嫦娥老大无归处,独倚银轮哭桂花。  
西湖杂感
钱谦益  
建业余杭古帝丘,六朝南渡尽风流。
白公妓可如安石,苏小湖应并莫愁。
戎马南来皆故国,江山北望总神州。
行都宫阙荒烟里,禾黍从残似石头。  
金陵秋兴八首次草堂韵,己亥七月初一作
钱谦益  
杂虏横戈倒载斜,依然南斗是中华。
金银旧识秦淮气,云汉新通博望槎。
黑水游魂啼草地,白山战鬼哭胡笳。
十年老眼重磨洗,坐看江豚蹴浪花。  
  归庄在钱谦益死后不久即一针见血地指出:“窥先生(指钱谦益)之意,亦悔中道之委蛇,思欲以晚盖,何天待先生之酷,竟使之赍志以终。”陈寅恪先生也客观地说:“牧斋之降清,乃其一生污点。但亦由其素性怯懦,迫于事势所使然。若谓其必须始终心悦诚服,则甚不近情理。”  
   钱谦益身后百余年(乾隆四十一年,公元1776年),清乾隆帝亲自点名,查禁钱谦益的著作,说他“其人实不足齿,其书岂可复存,自应仔细查明,概行毁 弃”,并斥责他为居本朝而思前明的“乱民”,说:“朕从前序沈德潜《清诗别裁集》,曾明斥钱谦益等之非,黜其诗不录,实为立千古纲常名教之大闲。彼时未及 见其全集,今阅其《有学集》、《投笔集》,荒诞背谬,其中诋谤本朝之处,不一而足。”还说:“我朝开创之初,创大一统之规模,不得不加之录用,以靖人心而 明顺逆,今事后平情而论,若而人者(指钱谦益之流),皆以胜国臣僚,乃遭际时艰,不能为其主临危授命,辄复畏死幸生,靦颜降附,岂得谓之完人?”更特别指 斥:“降附后潜肆诋毁之钱谦益辈,尤反侧佥邪,更不足比于人类矣。”钱谦益的《初学集》、《有学集》、《投笔集》遭毁版,甚至凡有钱的序文或列名校勘之 书,统在禁止之列。很显然,乾隆帝之所以严禁钱谦益著作,旨在彻底清除钱谦益一类降臣故作故国之思、忠贞之态的诗文在士林中的影响。  
   吴伟业(1609-1671),字骏公,号梅村,世居江苏昆山,祖父始迁江苏太仓。天启四年(1624年),张溥创立复社,吴伟业入社,为其弟子。崇祯 四年(1631年)参加会试,遭到乌程党人的诬陷,被指控徇私舞弊,幸亏崇祯帝调阅会元试卷,亲自在吴伟业的试卷上批上“正大博雅,足式诡靡”,才得以高 中一甲第二名(榜眼),授翰林院编修。后任东宫讲读官、南京国子监司业等职。因受恩于崇祯帝,所以明亡后极力诋毁攻击李自成、张献忠农民军。南明福王时, 拜少詹事,因与马士英、阮大铖不合,仅任职两月便辞官归里。清军南下,他亲眼目睹清军暴行,故明亡以后长达十年的时间内,不肯仕清,一直屏居乡里,保持名 节。这时期江南人民的悲惨遭遇在他的诗中有所体现,如《捉船行》:  
捉船行
吴伟业  
官差捉船为载兵,大船买脱中船行。
中船芦港且潜避,小船无知唱歌去。
郡符昨下吏如虎,快桨追风摇急橹。
村人露肘捉头来,背似土牛耐鞭苦。
苦辞船小要何用?争执汹汹路人拥。
前头船见不敢行,晓事篙题敛钱送。
船户家家坏十千,官司查点侯如年。
发回仍索常行费,另派门摊云雇船。
君不见官舫嵬峨无用处,打彭插旗马头住。  
   清顺治十年(1653年),清廷征召明朝遗民,清吏部侍郎孙承泽推荐吴伟业,说他堪为顾问之职,吴伟业的亲家陈之遴和大学士陈名夏也极力推荐。有司再三 敦逼,吴伟业控辞再四,二亲流涕相求,不得已乃应诏入都,授秘书院侍讲,不久升国子监祭酒。清顺治十四年(1657年),吴伟业借口身体有病,辞官请假归 里。对这段仕清经历,吴伟业内心深感耻辱,晚年深为自己仕清失节而痛悔,他不愿别人以入清官职“祭酒”相称,而自许为普普通通一“诗人”。这种心境在他的 《自叹》、《过淮阴有感》等诗中表露:  
自叹
吴伟业  
误尽平生是一官,弃家容易变名难。
松筠敢厌风霜苦,鱼鸟犹思天地宽。  
过淮阴有感
吴伟业  
登高怅望八公山,琪树丹崖未可攀。
莫想阴符遇黄石,好将鸿宝驻朱颜。
浮生所欠止一死,尘世无繇识九还。
我本淮王旧鸡犬,不随仙去落人间。  
   清康熙十年(1671年)夏,江南酷热,吴伟业肺炎复发,便留下遗言:“吾一生遭际万事忧危,无一刻不历艰险,无一境不尝艰辛,实为天下大苦人。吾死 后,敛以僧装,葬吾于邓尉灵岩相近,墓前立一圆石,曰:‘诗人吴梅村之墓’。”十二月二十四日,吴伟业病逝,葬于苏州元墓山之北。  
   吴伟业死前曾说:“吾诗虽不足以传远,而是中之寄托良苦,后世读吾诗而知吾心,则吾不死矣。”他所说“寄托良苦”,一是指他的诗歌多影射时事,只是慑于 清廷之威不敢直言,所谓“诗史”之义即指此;二是指他以诗歌抒发自己失节之恨,希望后人能通过读他的诗歌而了解他的内心痛苦,并体察他复杂矛盾的心情,进 而唤起人们的爱国热情。他诗歌专模唐人格调,辞藻华丽,长于七言歌行。诗歌创作以明亡为界,分为两个阶段:前一阶段的诗作,才华艳发,吐纳风流;后一阶段 的诗作,风格一变,苍凉萧瑟,晚年学庾信,风骨愈上。早期诗作以《无题四首》为代表:  
无题四首其一
吴伟业  
系艇垂阳暎绿浔,玉人湘管画帘深。
千丝碧藕玲珑腕,一卷芭蕉宛转心。
题罢红窗歌缓缓,听来青鸟信沉沉。
天边恰有黄姑恨,吹入萧郎此夜吟。  
  晚年作品,则偏重于表达遗民之痛、失节之恨,凄婉动人。如《贺新郎。有感》:  
贺新郎。有感
吴伟业  
万事催华发。论龚生、天年竟夭,高名难没。
吾病难将医药治,耿耿胸中热血。待洒向西风残月。
剖却心肝今置地,问华陀解我肠千结。追往事,倍凄咽。  
故人慷慨多奇节。为当年、沉吟不断,草间偷活。
艾灸眉头瓜喷鼻,今日须难诀绝。早患苦重来千叠。
脱屣妻孥非易事,竟一钱不值。何须说,人世事、几完缺。  
  他还作有名诗《圆圆曲》,诗在秦淮八艳卷陈圆圆传中。  
   龚鼎孳(1615-1673),字孝升,号芝麓,祖籍江西临川,后迁安徽合肥。崇祯七年(1634)进士,官兵科给事中。1644年初,李自成军进北 京,建立大顺政权,改元永昌,龚鼎孳受任直指使,巡视北城。同年,清军入关,龚鼎孳又降清。因为迎降有功,历任清朝吏科给事中、太常寺少卿、左都御史,后 升刑部尚书。越五年转兵部尚书,三年后又转礼部尚书。康熙九年,充会试正考官。  
   钱谦益被人嘲笑为“两朝领袖”,而龚鼎孳则被人讥为“三朝元老”,后人都骂他没有骨气。朝野中针对他的风言风语多到数不清。有一段时间,他闲居在杭州, 杭州人把他视作人妖,人人见了他吐口水。伶人们在台上演戏,看见他在场的时候,往往借题发挥,指桑骂槐,说上几句不堪入耳的话,比如说他要躲避乱兵,慌忙 中竟躲到了西湖边秦桧夫人的胯下,碰上秦夫人月事来潮,把他淋了一头一面,只好又赶紧逃往别处。诸如此类,不一而足。  
   秦淮名妓顾眉为龚鼎孳小妾。龚鼎孳后来深受清顺治帝欣赏,连连拔擢,很快升为一品大员。按规定,一品大员的妻子应当封为诰命夫人。龚鼎孳原配董氏在明朝 时已是命妇,对明朝的感情较深;因为龚的移情别恋,也不肯跟随进京,宁愿留在龚的家乡守活寡;此时独居江南老家,听到这个消息,语含讽刺地致书龚氏,说: “我已两受明封,以后本朝恩典,让顾太太可也。”既挖苦龚氏变节,又讽刺顾氏烟花出身,用语含蓄刁钻,一时传遍京城。  
  舆论重压之下,龚鼎孳不会毫无羞耻之心。后来他也暗中资助反清复明的朝廷要犯,傅山、阎尔梅、朱彝尊,还有一些亡友的遗孀,都曾收到过龚氏夫妇的接济。在龚鼎孳的诗作中对故国的怀念也有所流露,如《上巳将过金陵》诗:  
上巳将过金陵
龚鼎孳  
倚槛春愁玉树飘,空江铁锁野烟消。
兴怀何限兰亭感,流水青山送六朝。  
  钱谦益、吴伟业、龚鼎孳因祖籍在江左,又都文名卓著,时人称为江左三大家。可惜三人均先后变节投敌,虽然后来都有悔恨之心,但是大节已亏,不独后人唾骂,便是清乾隆朝编清史时,就都被乾隆帝打入《贰臣传》,同时编的《清诗别裁集》竟不收三人哪怕一首诗。  
   李雯(1608-1647),字舒章,上海松江人。复社主盟,与陈子龙、宋徵舆并称云间三子,崇祯十五年(1642年)举人。1644年其父冤死,李雯 为父亲募求棺材,数日茶饭不思。清朝诸大臣怜惜他的孝心,又知道他的才华,于是推荐他入弘文院撰文,授中书舍人,充顺天乡试考官。虽然如此,好友陈子龙因 为李雯没有在明朝当官过,“未食君之禄故不必死君之事”,所以没有和他绝交。但是李雯深深自责,在他的作品中可以体现出来,如《菩萨蛮。忆未来人》,陈子 龙牺牲不久,李雯也病死了:  
菩萨蛮。忆未来人
李雯  
蔷薇未洗胭脂雨,东风不合催人去。
心事两朦胧,玉箫春梦中。  
斜阳芳草隔,满目伤心碧。
不语问青山,青山响杜鹃。  
   宋徵舆(1618—1667),字辕文,号直方,上海松江人。与陈子龙、李雯并称云间三子。崇祯六年(1633年),与秦淮名妓柳如是交好。但是宋家横 加干涉,宋母严厉指责儿子;同时又受社会舆论的压力,生性懦弱的宋徵舆开始疏远柳如是。不久官府下令逐妓,柳如是受到影响。于是,柳如是“案置古琴一张, 倭刀一口”,请宋徵舆来商议对策。宋徵舆不说娶她,又不敢去为她说情,只说“姑避其锋”搪塞柳如是。柳如是一气之下,拿刀砍琴,七弦俱断,与他一刀两断。  
  清顺治四年(1647年),陈子龙殉难,李雯病卒,宋徵舆中清朝的进士。官至都察院副都御史。其人龌龊,作品中既没有陈子龙那种悲壮慷慨的抗清正气,也没有李雯那种凄凉哀怨的仕清悔恨,而流于空广,无关痛痒。且看他的一首词《忆秦娥》:  
忆秦娥。杨花
宋徵舆  
杨花黄金陌,茫茫十里春云白。
春云白,迷离满眼,江南江北。  
来时无奈珠帘隔,去时着尽东风力。
东风力,留他如梦,送他如客。  
  这首词哀杨花,也自哀。也许哀叹自己无奈仕清,也许哀叹仕清不被重用,鬼知道。  
   侯方域(1618-1654),字朝宗,河南商丘人。明户部尚书侯恂之子,祖父及父辈都是东林党人,均因反对宦官专权而被黜,侯方域少年即有才名,参加 复社,与东南名士交游,时人以他和方以智、冒襄、陈贞慧为“四公子”。曾为史可法幕府于扬州。清军入关后,规定沦陷区没考取秀才而又年轻的读书人,必须参 加科举,否则视作抗拒新政权,要治罪惩处、祸及家人。侯方域为保全其父,于顺治八年(1651年)时,勉强参加科举,应河南乡试为副贡生。  
  明亡前,侯方域曾与秦淮名媛李香君约定终生。至此李香君气恨侯方域不守民族气节,撕破桃花扇,忧郁而终。侯方域后来悔恨自己软弱,悔恨自己应试清科举,于是把书房命名为“壮悔堂”,文集取名《壮悔堂文集》,还写了一篇《李姬传》纪念李香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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