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帖最后由 大千世界 于 2016-4-15 17:26 编辑
克莱尔·安德伍德,与老公弗兰克一样是一个强硬而势利的马基雅维利主义者,但是身为女性和接受中上层阶级的教育,让她拥有了一颗文艺青年的心。克莱尔在卧室和办公室里挂的都是摄影师情人亚当的作品,不过与弗兰克两人家中的艺术品却是非常中产的格调,无非是乏味无趣的风景画。 弗兰克当上总统之后,几位僧侣在白宫里制作坛城沙画的场景让克莱尔沉醉不已。“粉彩之曼陀罗”、“世间繁华,不过一掬沙”,光是名字就让克莱尔的文青之心颤抖不已。七色繁华,转眼即逝的沙画与脆弱“纸牌屋”一样,都是“凡所有相,皆是虚妄”的暗示。但是不信天堂地狱、只信权力永恒的弗兰克只是面无表情地走过那一座七彩的沙堆。 巨幅宋元风格水墨画 克莱尔父母家中的艺术品显然更有上层气息——大厅里的巨幅宋元风格的水墨画和壁柜上的老爷子半身像。遗憾的是,克莱尔老妈的房间床头的两张平庸的植物画,对于一个中上层家庭来说实在掉价。 剧中几十个人物,只有三个人的家中没有任何艺术品。在美帝眼中,家里没有艺术品的人,要么就像工作狂道格一样,完全没有私人生活,要么就像刚出狱的卢卡斯或者蜗居里的佐伊一样穷困潦倒到极致的社会最底层。 这三人之外,每个配角的身后都有艺术品丰满着人物的性情,彰显着人物的倾向。黑人议员的办公室,必须挂满非洲背景的绘画和摄影。出身加州选区的议员杰姬,办公室里挂着金门大桥的摄影作品。老奸巨猾的富豪雷蒙德尽管可以影响总统的决策,但是家里没有摆放任何有政治倾向的作品,只有许多鸟类的画作,表示他是一个观鸟爱好者。来自中国的商人则被放在苏州园林的背景中,房间里悬挂着疑似姜太公钓鱼的水墨画和一条金龙,这些文化符号大概就是美帝观众对中国的全部想象。三十多岁的国会议员彼得·罗素与别的政客的艺术品味不一样,简洁的家居配上两幅现代主义摄影,丝毫看不出历史感与权力感,这大概也是彼得与整个政局格格不入,最后成为悲剧人物的影射。 作为弗兰克的总统竞选对手的威尔·康威州长,非常擅于煽动选民的情绪,甚至不惜扮演“网红”,向全国人民实时网络直播自己的家庭生活。打亲民牌的政客自然不能像弗兰克与克莱尔的家里一样摆满复古的经典家居。康威的客厅最显眼处是四幅波斯细密画一样的花纹图案,过道上是各种杂乱无章的风景画。花纹图案和风景画甜俗而安全,因为任何能引起政治联想的作品都可能冒犯到潜在的支持者,譬如弗兰克办公室里的安德鲁·杰克逊总统的肖像就会刺激到许多少数民族裔的选民(他签署了强行迁移印第安人的法案)。甚至有着过于浓厚的上层阶级气息的艺术品也不能有,这也是对底层选民的冒犯,不利于建立亲民的形象。 在前两季中发生了许多场重头戏的报社里,我们看不到没有任何艺术品,大概是主编认为所有创作出来的艺术品都已经是历史,而一份新闻报纸只关注当下,不需要历史。而在报社老板家里,则是另一番情景。颇有贵族范的报社老板的家里,琳琅满目皆是陈旧的书架、古董钟和古董家具,一派老式上层社会的腔调。但是在客厅和书房的墙上却挂着现代主义的抽象绘画--这是老钱的新爱好,比起克莱尔和弗兰克家的传统风景画,显然更有上层阶级的派头,克莱尔与弗兰克就算入主白宫都没法摆脱那股中产阶级的味道。 保守而固执的主编最后被报社老板炒掉是自然而然的事情。主编的思想还停留在纸媒时代,他没有察觉到网络时代的危险,而比主编更老迈的老板则敏锐地捕捉到新时代的气息,一如她在古董家居中挂上现代主义抽象画。 当小记者佐伊辞掉报社的工作,来到新媒体“头条网”的时候,我们看到整个办公室的墙上都画满张扬的街头涂鸦,艺术品表达着一间公司的观念。在画满涂鸦的新媒体里,发稿无需总编过目,传统媒体的保守和严谨在这里不受欢迎,一切都要更快更犀利更捉人眼球。 艺术品表达着一个人的身份,艺术品也表达着一个城市的性格。《美国哥特式》是中西部农民的沉闷愚钝的写照,波普艺术和抽象表现主义是纽约的文化符号,《纸牌屋》的片头和剧中不断闪现的纪念堂、纪念碑、战争群像、政治人物雕像,则告诉我们这是一座权力的城市。 按照开国者华盛顿、杰斐逊等人最初的构思,华盛顿特区的设计以凡尔赛、波茨坦为蓝本,宏伟的中心广场和巍峨的政府机构坐落在方格式城市布局的正中央,寓意着权力的至高无上。这个设计曾经遭到历史学家嘲讽:“我们这个以民主、自由和平等为至高信念的国家,竟然用彰显帝王权力的设计作为国家的象征。”开国者们最后没有采取这个首都设计方案。 华盛顿航拍图 建好的华盛顿特区的街道呈放射状,主要街道的交界处也不是国家机构的中心,整个城市有多个中心,并没有把权力机构放在正中央——意味着权力的分散与制衡。设计者朗方在写给华盛顿总统的信中建议:国会大厦的一部分应该辟作市民的休闲活动场所,有戏院、集会和学院等设施。这与古罗马皇帝把休闲市民赶出广场大相径庭。这是帝国与合众国的区别,也是古典主义与现代主义的区别。 有的城市千方百计地抹去历史,希望在新建筑上重建一种意识形态,有的城市则千方百计寻找与历史的联系。《纸牌屋》剧中无所不在的传统绘画、古典雕塑与建筑,也在提醒着我们这是一个年轻的国家,因为只有穷人才迫不及待地秀出自己的全副身家,只有没有历史的国家才恨不能在镜头里塞满所有古老的符号。 廖廖,独立艺术撰稿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