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心武再谈《红楼梦》小人物的爱情更值得关注

新鲜人

腾讯文化刘心武2016-04-15 20:51


　　[摘要]《红楼梦》里面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男女关系和情爱关系，这是一个很丰富的文本，而不是单点的，不是只有宝黛钗的。

　　【编者按】2016年4月15日下午，凤凰壹力联合字里行间在北京举办“刘心武品红楼暨《刘心武文粹》读者沙龙”。著名作家、茅盾文学奖获得者刘心武莅临活动现场，与读者分享、交流自己研究《红楼梦》的心得，以及自己历时近一甲子的写作历程。以下内容根据活动现场实录整理：

　　

　　

刘心武品红楼暨《刘心武文粹》读者沙龙现场

　　文学马拉松长跑未结束 七旬翁新出文粹26卷

　　刘心武：我是文学马拉松长跑者，从16岁开始发表文章，我现在还在跑，还没有出局，因为我喜欢写作。现在新推出了我的文粹26卷，文粹和文集不太一样，文集是一个作者的所有作品，把作品集中起来展示一下，而文粹是从里面选出好的。

　　比如，文粹第22卷是谈《金瓶梅》的研究成果，里面有一篇《中的男体表现》，这样的问题我也钻研过。整个文粹里大概有5本都是关于《红楼梦》的，这也是我这些年比较受欢迎的书。

　　我为什么写《红楼梦》和《金瓶梅》？我首先把自己定位是写小说的人，研究《红楼梦》、《金瓶梅》都是为了向它们取经，因为它们是经典作品。《四牌楼》就是我当时仔细研究《红楼梦》和它的人文情怀之后写出来的。

　　

　　

　　

“刘心武品红楼暨《刘心武文粹》读者沙龙”现场

　　喜欢《红楼梦》首先要关注文本本身

　　大家很喜欢听我聊《红楼梦》，我今天就聊一个特别经典的话题——《红楼梦》中的爱情故事。

　　大家特别熟悉的是宝黛钗的爱情故事，但遗憾的是有些人只记得这一个爱情故事，其实《红楼梦》里有很多爱情故事。有些人疑问说有很多吗？其实是他们对《红楼梦》的了解不是来自文本，而是电视剧、电影、舞台演出等。曾经有个小伙子跑来跟我说，他特别喜欢《红楼梦》，说像“天上掉下个林妹妹”这样的文笔很优美。可是大家想一想，这是《红楼梦》文本里的吗？这不是曹雪芹写的。“天上掉下个林妹妹”是越剧《红楼梦》当中的唱词，产生在上个世纪五十年代。虽然唱词很好，但这不是《红楼梦》本身。所以，大家还是要读《红楼梦》文本，细读的话，会发现《红楼梦》里的爱情故事太多了。

　　

　　

《刘心武文粹》涵盖刘心武在小说、散文、红学研究等各个领域的优秀作品，共有26卷，已上市 。

　　小红与贾芸——《红楼梦》里比宝黛还勇敢的爱情

　　有人和我讨论说贾宝玉和林黛玉的爱情故事多勇敢，在那样的年代里面，不求功名富贵，可歌可泣。但是现在我告诉你们，《红楼梦》里还有比他们俩的相爱更坚决，更勇敢的——就是林红玉（小红）和贾芸。

　　林红玉（小红）是贾府大管林之孝家的女儿，是有背景的。但是书里写得很古怪，按说林之孝夫妇可以把女儿安排在最好的地方，可是他们俩低调生存，装聋装哑，把女儿派去看守园子，就是后来贾宝玉他们住进去的怡红院。在怡红院里，晴雯、袭人都是近身服侍的头等丫头，而小红只是三等丫头，做的是喂鸟、扫地一类的活。有一次其他丫头不是出去干事就是出去玩了，宝玉身边没有人，想喝茶，就出现了一个空档，这时候林红玉借着给宝玉倒茶的机会近了前。贾宝玉可是人见人爱的，不但小姐们要争取他，丫头们也要争取他。但是小红明白去参与那种无聊的竞争也没有用，可嫁一个奴才她也不甘心，于是后来她把目光放在了贾芸身上。

　　贾芸是贾家的旁支，并不受重视，但他很有志气，想办法改变自己的命运，后来就从凤姐那儿得到了一个在大观园里面种植花草树木的差事。这是个很不错的活儿，他可以从帐房支取银子，买花种草花费以外的，剩下的就是自己的。既然他们都在大观园里，就有机会相遇了。

　　有一次小红去传话，和贾宝玉的小厮对话，就发现有一个爷们在旁边，这时候小厮顺口一说这也是贾家的本家，小红听了就下死眼看了。这在那个时候是不得了的，不要说丫头、小姐是不能看男人的，就是当着别人也不能看，别说后来是下死眼看的。怎么看？要看明白，什么眉眼，什么气质，小红看着中意，把贾宝玉pass掉了，咱们就追求贾芸。

　　小红的故事很多，曹雪芹写得很丰满，痴女是林黛玉吗？不是，是小红，而且很有心机。她假装扔了一个手帕，贾芸果然就捡过来了，去找怡红院的丫头说捡到手帕了，后来一问说是小红的，那你就把手帕还给他吧，可贾芸并没有把手帕还给小红。你想这在当时严酷的封建社会环境里，如此大胆地传递爱情信物，是不得了的。贾芸本来是曹雪芹刻意塑造的正面人物，可后八十回把他写成了坏蛋，这完全不符合曹雪芹的原意。因为宝玉曾经住的屋子叫“绛云轩”，绛是红色，所以指的是小红，云自然指的是贾芸。“绛云轩”的名字能是作者胡乱写的吗？所以你看贾芸和林红玉多重要。

　　

　　

刘心武揭秘《红楼梦》图书封面

新鲜人

　龄官与贾蔷——《红楼梦》里真正跨越阶级的爱情

　　还有一个人物也很重要，他在当时那个社会里是很出格的——就是贾蔷。这个人很奇怪，他家里所有的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所以宁国府就把收养了，他和贾芸是一辈的。书里讲，当时为了元春省亲排戏，让他去买了12个小姑娘。在清代，学艺的戏曲演员多称之为“官”，12个女孩就有12官。这里面有一个叫龄官的，有艺术家的品质，还爱耍大牌。当时给元妃娘娘唱戏，说她唱得好，让她再唱两出《游园》、《惊梦》，她不愿意。贾蔷气得要命，说你要唱什么？她说，要唱歌《相约》、《相骂》。这是贵妃回家探亲，唱这种戏是要干嘛？她说，这是我最喜欢唱的戏。最后贾蔷扭不过她，让她唱了，没想到元妃觉得还不错，赏赐了她。

　　最后龄官爱上了她的老板——贾蔷。她是阶级底层人物，贾蔷是主子。贾蔷爱她也爱到了忘情的地步，他们俩是突破了阶级的隔阂，真诚相爱。有一次，宝玉下雨看到小姑娘拿着头上的簪子在地上抠泥，他就看到这个女孩子来来回回写一个“蔷”，当时贾宝玉还不明白她在干嘛。后来有一天宝玉见到龄官，想让她给他唱一曲听，因为他是家族第一继承人，心想对方一定会唱，万没想到遭到了人生的一次大冷淡，连理都不理他。按说小丫头遇见这种机会应该下死眼，但不但不死眼，连活眼也不看。后来贾蔷过来了，宝玉才突然发现原来是贾蔷在和龄官忘情地相恋。这时候宝玉有一个感悟，唯人世间的情爱是老天爷划分好的，天注定的，不归你的感情你是得不到的。但可惜后80回把贾蔷也写得很坏。

　　《红楼梦》里众多小人物的爱情

　　第三对是二小姐迎春的丫鬟司棋和她的表弟潘又安。可惜后来事发了，还被抄出了赃物，但司棋并无悔改之意，这也很不得了！而且书里写作为旁观者的鸳鸯，她在发现了司棋和潘又安之间的私情之后，不但没有告发，后来司棋病倒了，她还去看望，并没有看不起司棋，还安慰她好好保重自己。

　　书里面还有很多爱情，比如秦钟和智能儿的低俗爱情。当时他们发生了关系，这只要是双方自愿的这都不算什么。秦钟当时就说你要和我好，我就帮你跳出这个火坑，所谓当小尼姑就是被尼姑驱使，很悲惨的。所以智能一再就想跳出这个牢笼，后来秦钟病了，她就从尼姑庵里面逃出来去他家看望他，但最后秦钟还是死掉了。这个爱情故事虽然没有结果，但在小尼姑的那个世界里，不但是一个皇权社会、家长社会、男权社会，也是一个神权社会。尼姑追求自己的爱情是大逆不道的，正面地写了追求爱情的勇敢作为，也是很不得了的。

　　尤三姐和柳湘莲这一对，是有单相思的。尤三姐谁都不爱，而是爱上了破落世家的漂亮子弟——柳湘莲。柳湘莲答应成亲，给了一把鸳鸯剑作为信物，但是后来听说她不是处女，就不愿意娶她了，想索回定亲信物。结果尤三姐听到后非常痛心就自尽了。其他单相思的还有贾瑞，喜欢王熙凤，这个谈不到爱情。

　　书里还有一段很暧昧的描写。贾府家眷到清虚观里面打醮，这个观里面的道士是张道士，年龄和贾母相仿。当时提到国公爷的时候，贾母就泪流满面，这个张道士也泪流满面。贾母是贾家唯一一个幸存的老祖宗，张道士是国公爷的出家替身，虽然道士可以结婚，但是他也没再娶，而且两人见了以后，就说宝玉和国公爷像一样似的，很有意思。

　　书里面还有很多爱情故事，张金哥与守备之子。他们俩的爱情被王熙凤破坏了，后来两个人都殉情自杀了，这两人算不算爱情，虽然没有仔细地展开描写。但是我们注意到《红楼梦》里面有很多形形色色的男女关系和情爱关系，这是一个很丰富的文本，而不是单点的，不是只有宝黛钗的。总之，《红楼梦》的文本非常重要。

　　《红楼梦》就是一部圣经，曹雪芹讲创意的形象，实际上《红楼梦》教会我们如何用感情来滋润自己的一生，用真善美的形象滋润自己的一生。研究《红楼梦》的各派都有道理，作为研究者有责任向大家推广这部书。可能我说的话不对，但是我引起了读者的对《红楼梦》原著的兴趣，这点我是自我肯定的。至于其他各派怎么发言我不去干预，只要不要求我闭嘴，不要求我下台，只要不是那样的干预怎么批评我都行。（编辑整理：张宁）

　　嘉宾简介

　　

　　

刘心武

　　刘心武，1942年出生于中国四川省成都市。曾当过中学教师、出版社编辑、《人民文学》杂志主编。1977年发表短篇小说《班主任》，被认为是“伤痕文学”的发轫作。长篇小说《钟鼓楼》获第二届茅盾文学奖。长篇小说《四牌楼》获第二届上海优秀长篇小说奖。1993年出版《刘心武文集》8卷。2005年起陆续在中央电视台《百家讲坛》录制播出《刘心武揭秘〈红楼梦〉》《〈红楼梦〉八十回后真故事》系列节目共计61集，并推出同名著作，2011年出版《刘心武续〈红楼梦〉》，引发国内新的《红楼梦》热。2012年出版《刘心武文存》40卷。除小说与《红楼梦》研究外，还从事建筑评论和散文随笔写作。2014年推出新的长篇小说《飘窗》。2016年出版《刘心武文粹》26卷。

　　图书简介

　　《刘心武文粹》是刘心武先生从历年来的作品中精选出来的佳作。此前虽出版过《文集》《文存》，但这套《文粹》却并不是简单地从那两套书里截取而来，在卷次的编目整合上，刘心武先生颇费了一番心思，希望读者所见皆为精华。另外丛书中还收入了刘心武先生的最新作品，虽历经岁月，仍能守住一片匠心。

　　《刘心武文粹》按照作品类型和篇幅分为长篇小说5卷，包括《钟鼓楼》《四牌楼》《栖凤楼》《风过耳》《飘窗•无尽的长廊》；中篇小说4卷，包括《大眼猫》《木变石戒指》《小墩子》《尘与汗》；短篇小说4卷，包括《班主任》《到远处去发信》《贼》《薰衣草命案》；儿童文学小说1卷，《喊山》；小小说2卷，包括《第八棵馒头柳》《掐辫子》。另外还有有关《红楼梦》研究成果的作品5卷，包括《红楼望月》《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上卷）《刘心武揭秘〈红楼梦〉》（下卷）《〈红楼梦〉八十回后真故事》《刘心武续〈红楼梦〉》；文史类随笔1卷，《从〈金瓶梅〉说开去》；散文随笔3卷，包括《献给命运的紫罗兰》《命中相遇》《心里难过》；建筑评论1卷，《刘心武建筑评论大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