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作家笔下的中国历史人物（图文）

夺标

标标按：这里提到的井上靖的历史系列，标标都读过，诚意推荐；此外日本女作家原百代花费几十年写就的“武则天传”是我所见这个题材最好的，最接近信史的。
把中国历史当自家资源，日本作家笔下的中国古人更人性化？

叶英子

2015-12-12 17:45 来自 翻书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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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历史小说的取材，几乎除却日本历史，便是中国历史。本国历史写得滥了，转向他国历史是很自然的，至于为什么是中国，大约还是由于文化上的亲近感。

据王向远的统计，日本“战后半个多世纪以来，中国题材的历史小说，光长篇作品大约就有二百种左右，短篇作品数量更多，收编成集的短篇小说就有几十部”；而在“中国题材历史小说中，获得直木奖等各种文学奖的作品，成为畅销书或常销书的作品，所占比例也不小，影响也相当大”。因中国历史小说而得名的作家，主要有陈舜臣、伴野朗、宫城谷昌光和塚本青史。其中，中国台湾裔作家陈舜臣被誉为“日本中国历史小说第一人”，影响了后来的伴野朗等人。

这些中国历史小说，所偏爱的都是中国古代史，这固然与日本在中国近代史上的尴尬角色有关，但更深层的原因恐怕还是文化上的，因为时代越往后，中国的历史就越难以被整合进日本的文化体系中。

就中国古代史而言，总体上，日本人对西汉之前的历史比较了解（归功于平安时代传入的《史记》），其次是西汉以后、宋代以前的历史（归功于室町时代传入的《十八史略》）。其中，一般日本人的主要兴趣和关注点在三国时期，这不但是由于《三国志》、《三国演义》的广为流传，还要归结于动漫游戏等亚文化的传播。

历史小说家们的取材倾向，与日本国民对中国古代史的了解大体是一致的。在日本的中国历史小说中，写得最多的是三国，尤其是诸葛亮和曹操这两个人物：

陈舜臣就写有《诸葛孔明》（1991）和《曹操——曹魏一族》（1998）。

《诸葛孔明》通过诸葛亮的一生描绘了波澜壮阔的三国图景，一大亮点是合理猜想了诸葛亮的高超智谋来源于其构筑的情报网。另外，诸葛亮是一个有弱点的人，并非《三国演义》中我们熟知的那个“多智而近妖”的形象，而突出人性，也正是这些日本中国历史小说的共性。不过也有中国读者反映，这个诸葛亮未免太过人性以致令人不适——当然，我们也可以把“这时候孔明突然觉得空气间飘荡着继母的香味”这种描述归咎于日本式的变态元素。

《曹操——曹魏一族》侧重于曹操的居家生活，一改过去典型的“枭雄”形象，描绘了一个（有人认为是过于）人性化与生活化的曹操。小说多有虚构人物（如曹操的表妹红珠、胡僧群旋），另有大量对曹操心理活动的描写。

陈舜臣还有一本更著名的《秘本三国志》（1974-1977），顾名思义，讲述的当是“隐藏在《三国志》中不为人知的故事”。有意思的是，这本书在日本和中国得到的评价几乎完全不同：该书在日本宣传时声称是“《三国志》的定本”，也有读者表示该书虽名“秘本”但忠于史实，可称得上是“史书”；然而，译介到中国后，中国的读者虽然承认其史料翔实，却也表示戏说的成分远远大于历史，甚至指出作者用侦探思维组织史料，因此充斥着阴谋论——这倒也有根有据，因为陈舜臣本来就是写推理小说起家的。

酒见贤一的《爱哭鬼胆小鬼诸葛孔明》（2004），光看书名就知道这本书的文风相当大胆。同样的，这本书的简介也相当与众不同：“吵架总能吵赢、一被欺负就放火欺负回去的诸葛亮，怎么看都不讨人喜欢。为什么刘备要特意三次去拜访这个奇装异服、滔滔不绝宇宙之神秘、动不动就放火的危险分子？”酒见贤一甚至用“一个四十八岁的男人带着两个黑道小弟，流着鼻涕大雪天第三次摸到他家门口”这样的描述来概括“三顾茅庐”的故事，完全消解了历史的严肃性。不过，无论中日读者，都一致承认这是一本非常有趣的小说。

除此之外，还有伴野朗的《孙策之死》、《三国志——孔明不灭》（写五丈原的诸葛亮没死的架空小说），塚本青史的《三国志曹操传》、《司马懿》、《吕布》，吉川英治的《三国》、藤水名子的《赤壁之宴》等，更不用说最近大量出现的以三国为背景的轻小说。

其次写得比较多的，是春秋战国时期和楚汉战争：

司马辽太郎的《项羽与刘邦》（1980）最初于《小说新潮》刊载，原题“汉风楚雨”。单行本出版后，它很快就成为了日本史上最畅销的小说，这一纪录直到1987年才被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打破，可谓是在日本出版史上卓有影响的一本著作。小说以性格完全不同的“双雄”项羽与刘邦为主角，牵扯出萧何、张良、韩信等一系列历史人物。史料翔实、考据扎实向来是日本这一类小说的最大特点，这本书当然也不例外；而过于温情、连乱世故事也不够热血，又是中国读者对日本此类小说常感不适的一大原因，这本书也有这样的特点。另外，因为司马辽太郎写得更多还是日本本土的历史小说，所以他笔下的中国历史常常带有浓厚的日式思维。

井上靖的《孔子》（1989），是他在世时的最后一部长篇小说，获得野间文艺奖。小说的主人公是一个虚构的孔子弟子，通过“孔子研究会”对他的提问，孔子语录的产生背景、十四年游说生涯的目的、孔子与弟子们在战乱中的颠沛在话语中一一清晰起来。

宫城谷昌光的《夏姬春秋》（1991），是第105回直木奖获奖作品。夏姬是春秋时期有名的美女，因与多名诸侯、大夫有染而生发出一系列历史事件，传说她“杀三夫一君一子，亡一国两卿”。这本小说就借辗转诸国的夏姬的视角，描写了各诸侯国的政治与生活情况。不过，也有读者指出，虽然夏姬是小说的主角，但女性形象反而被典型化了，远远不如男性形象生动可信。这本书可以视为宫城谷昌光一系列春秋历史小说之一，其他还有《孟夏的太阳》、《重耳》、《战国巨星：孟尝君传》、《管仲》、《晏子》、《介子推》、《吕不韦》等。

塚本青史写有《始皇帝》（2006），故事发生在战国七雄割据的公元前三世纪，描绘了一个渴望权力、要将世界握在手中的狂人的一生：嬴政虽生为人质之子，但在大商人吕不韦的谋划下，13岁就继位为秦王。他搞垮政敌，躲过三次暗杀，靠着权谋和军事实力首次统一了中国。值得一提的是，曾是印刷公司员工、能画插画的塚本青史，所写的中国历史小说基本上都是人物传记式的，如《霍去病》、《白起》、《吕后》、《王莽》、《项羽 骓不逝》、《光武帝》等。

其他还有陈舜臣的《时代之子：秦始皇》，酒见贤一的《墨攻》、《在陋巷》，藤水名子的《杀死项羽的男人》、《范增和樊哙》、《九江王的谋反》等。

另外，比较常见还有取材于盛唐的故事，主要集中在帝王后妃和当时的中日交流上：

井上靖的代表作之一《天平之甍》（1957）讲的是鉴真渡日。“天平之甍”，是日本对鉴真的尊称，意为“天平时代文化的屋脊”，小说描绘了鉴真东渡的故事，却没有落入空泛地溢美鉴真或歌颂中日友谊的庸俗套路中去：井上靖用他带有淡淡的疏离感的文字，描绘了在残缺中求圆满的灵魂，既大胆思考了东渡的无意义，也不放过这无意义的意义。

井上靖更著名的唐朝故事是《敦煌》（1959）。《敦煌》作为井上靖的名作，令无数人对遥远的敦煌产生了向往。这本书的主人公、宋朝书生赵行德因瞌睡错过了考试，失魂落魄中救下一刚烈西夏女子，得到一块绣有西夏文的布片，便因好奇决意前往敦煌，从此他的命运便与敦煌交织在了一起。

他的另一本关于唐朝的故事是《杨贵妃》（1963）。这本书中通过杨贵妃的视角描写了她与玄宗的爱情，也描写了当时的宫廷斗争——她从最初的旁观者到后来深陷其中。这其实是一种挺特别的写法：长期以来，杨贵妃就像历史上其他所谓的“红颜祸水”一样，作为客体处于男性目光的审视之中；而在此书中，她却作为主体审视起了她周围这些手握重权的男性。

原百代著有《武则天》（1978），是她最著名的作品。该书描绘了中国历史上唯一的女皇帝武则天的一生，为的是探讨武则天究竟如历来所言是一个为了权力杀死亲子的恶毒妇，还是一个罕见的有能力的政治家。作者的观点是倾向于后者的，也许部分因为这是一本女性写女性的小说（原百代因此获得了日本“女性文化大奖”），其扎实的史料功底与客观的多侧面叙述，甚至扭转了日本文史学界对武则天的负面评价，影响很大。

另外还有辻原登的《飞翔吧，麒麟》（讲述日本第11次派出遣唐使的故事）、驹田信二的《杨贵妃》、塚本青史的《安禄山》等。

颇受中国穿越小说、电视剧青睐的清朝，在日本却不太受关注。其中最著名的应当是浅田次郎写的《苍穹之昴》（1996），该书自1996年出版后，再版十余次，长期占据日本畅销书排行榜，甚至中日双方还在2010年合作拍摄了同名电视剧。小说以虚构人物李春云（春儿）为主线展开故事，对光绪帝、李鸿章和慈禧太后多有与定见相左的看法，与其说是美化，还不如说是人性化了这些历史人物。

另外，较有名的清朝故事还有伴野朗的《暗杀乾隆帝》（2002），讲的是乾隆帝和香妃南巡途中，秘密组织日月会企图暗杀他们的事，同时也描绘了一生未能打开乾隆心扉、最终悲剧收场的西域美女香妃的传说。伴野朗非常热衷于暗杀题材，对“死”、“刺客”情有独钟，如《骠骑将军之死》、《孙策之死》、《活在暗中的刺客》等。

我们可以看到，日本人的确偏爱中国的古代史，而大大冷落了近代。直到陈舜臣才开始有意识地以中国近代历史为题材，他的《鸦片战争》（1967），主角除了大名鼎鼎的林则徐外，还有虚构角色厦门富商连维材——于小说而言，这是一种有意思的双线写法；于历史而言，也提供了一种新颖的历史视角。除了名臣巨贾外，陈舜臣也描写了一些普通人在当时的境遇，比如他在风雷篇“火攻”一节中，描写了中英舰队对战中的一对兄妹谊谭和西玲的遭遇，流露出人性的关怀。

除了鸦片战争，陈舜臣还写过甲午战争（《大江不流》）、辛亥革命（《青山一发》）。

上面举出的一些小说，仅标题就已经暗示了日本的中国历史小说多重在塑造一人或描绘一事，而这样强的故事性，势必不仅仅是为了解中国历史而服务的。像所有历史小说一样，它们其实都是作者借历史以表达某种历史观（或其他观点）的工具，一些中国读者埋怨其间的日式逻辑和阴谋论色彩，这就所托非人了。况且他们中有一些是写推理小说起家的，如陈舜臣、伴野朗和塚本青史，还有写科幻小说的如田中芳树，写架空小说的如酒见贤一。

事实上，日本也有一些通史类的中国历史小说，比如陈舜臣的《小说十八史略》（1977-1983），题名就意在视自己的这本书为曾先之《十八史略》的小说版。和《十八史略》一样，此书从上古传说时代一直叙述到南宋末年，是日本难得的中国“通史”小说。

总体上看，日本人笔下的中国历史，相比中国人自己写的历史小说，确实有一些值得注意的地方。首先是，对人物的褒贬品评时有异于定评的观点，总的来说是更宽容、更关注人性，这也与日本作家温和甚至温吞的文笔风格有关：浅田次郎在《苍穹之昴》中，并没有简单化、妖魔化慈禧，而是表现了她作为人的不同侧面，写出了她的孤独与脆弱；原百代的《武则天》则一改当时日本史学界对武则天的负面评价，肯定了她作为一个政治家的成就。其次，有的作品视角和笔触非常特别，如酒见贤一的《爱哭鬼胆小鬼诸葛孔明》。另外，这些小说虽然多以帝王将相为主角，但也常有普通人的视角，比如前面已经提到的陈舜臣的《鸦片战争》。



【参考文献】

王向远：《为有源头活水来——日本当代中国题材历史小说简论》（《社会科学家》2007年第6期）

ishka

不止是中国历史吧?  

我知道有位日本历史女作家，盐野七生，她写的《罗马人的故事》，共15卷，非常不错。

夺标

ishka 发表于 2015-12-15 08:29
不止是中国历史吧?  

我知道有位日本历史女作家，盐野七生，她写的《罗马人的故事》，共15卷，非常不错。  ...

谢谢赐教，我第一次听说她呢！

ishka

夺标 发表于 2015-12-15 08:45
谢谢赐教，我第一次听说她呢！

有翻译的，建议你看看。。。

夺标

ishka 发表于 2015-12-15 08:53
有翻译的，建议你看看。。。

好，有空寻来看看。比吉本和布克哈特写得如何？

ishka

夺标 发表于 2015-12-15 09:08
好，有空寻来看看。比吉本和布克哈特写得如何？

没那么深刻，算是休闲书，不过还是不错的。。。

她把有些传说和真正的历史放到了一起！

对罗马的宗教的解释写得不错，至少我觉得蛮有深度的，

因为日本也是多神教的国家，这一点与罗马一样，。。。

她是从头一直写到罗马灭亡。。。 我自己觉得比我读到许多正统的罗马历史写得好。

15卷哦，要用不少时间。。。

ishka

夺标 发表于 2015-12-15 09:08
好，有空寻来看看。比吉本和布克哈特写得如何？

没那么深刻，算是休闲书，不过还是不错的。。。

她把有些传说和真正的历史放到了一起！

对罗马的宗教的解释写得不错，至少我觉得蛮有深度的，

因为日本也是多神教的国家，这一点与罗马一样，。。。

她是从头一直写到罗马灭亡。。。 我自己觉得比我读到许多正统的罗马历史写得好。

15卷哦，要用不少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