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易斯安那州宪法一共443个小节,是只有56个小节的美国宪法篇幅的近八倍,是美国当时所有州宪法中最长的一部,无注释版的路州宪法长达600多页,还不包括140多页的目录,其中内容可谓事无巨细,涵盖日常生活的方方面面。美国的法律文书在当时本来就繁复绕口,其中还大量夹杂拉丁文和古英语,让一个没有受过基本法律训练的普通人去解读宪法分明就是不想让人过。联邦地区法院法官在Davis v. Schnell的判决中就指出“即使剥削的法官对于宪法第十四修正案都有四种理解……如此严苛的标准……让任何个人或群体,不论黑白,都面临投票权被剥夺的危险。”
但高院并不想接这个球,而且当时高院对于黑人并不友好。1875年高院先是撤销了针对一个屠杀黑人选民的白人暴徒的谋杀指控(United States v. Cruikshank),同年又判联邦的两个旨在帮助黑人选民的法案违宪(United States v. Reese),后来在1898年又支持南方州剥夺黑人包括担任陪审员权利在内等许多公民权利的法案(William v. Mississippi),最后在1903年霍姆斯大法官在Giles v. Harris一案中就南方州法案中的“祖父条款”摆出认输投降的架势,以“高院没有宪法权力对各州政府的行为进行直接控制”为由把案子踢了出去,结果一个有着三十年参政史且粗通文墨的黑人选民Giles仅仅因为阿拉巴马州新颁布的宪法而丧失了投票权。纽约时报的评论斥之为“对法院无能的一种羞辱性承认和对司法公正的一种怪异拒绝”。
德州在1923年通过一部法律规定“黑人在任何情况下不得有资格参与民主党在本州进行的初选投票”,结果一个较真的黑人选民尼克松1924年和德州选举法官打官司(Nixon v. Herndon),最后该法案在1927年最高法院霍姆斯法官以违反第十四修正案的平等保护条款而被废止。
但德州民主党也不甘示弱,高院判决书上油墨未干他们就推动德州政府出台了新法案,要求“本州各政党的执委会有权剥夺本党成员投票资格并有权自行决定本党成员是否有资格参与本党政治活动”。尼克松再度挑战该法案(Nixon v. Condon),而德州政府则辩称是“政党”,而不是“政府”剥夺了尼克松投票权,前者是私人组织,公权力管不着。1932年高院虽然再次支持尼克松,可是并没有就“姓公姓私”的问题作出裁定,而是从技术性问题上指出德州法律把裁量权赋予各党执委会,而不是各党党员大会,因此执委会的权力不是来源于党员的支持,而是来自政府的法案,所以不民主。
这不吝于是给德州民主党一个清晰的暗示,只要你们的行为得到了本党党员们的支持,那就是私人行为,我们管不着。于是德州民主党再接再厉,在该判决下达三周后就召集党员大会,通过决议声明“所有德州有资格投票的白人公民都有资格成为民主党党员并有权参与本党政务”。结果又有黑人试图挑战此决议(Grovey v. Townsend),结果1935年却在高院铩羽而归。高院对德州民主党这项将黑人彻底排除的决议无异议支持,认为公权不能干预政党裁定党员资格的私权。
1936年后高院格局大变,保守派大法官在和罗斯福的斗争中落败,短时间内纷纷辞职,罗斯福提名的自由派占据多数,因此高院在选举事务上的态度也开始左转。在1941年一桩路易斯安那州的案件(United States v. Classic)中指出“党内初选”本身是国会议员选举中民意表达的程序之一,因此让合格选民在初选中行使投票权是政治参与所不可或缺的。受到这个案子的鼓舞,黑人再度对德州白人初选的丑恶现象发起司法挑战。1944年,德州政府再次和黑人选民对簿公堂(Smith v. Allwright),而这次左倾的最高法院重新站到了黑人的一边。
遭遇滑铁卢的德州民主党并不甘于失败,很快他们又发明了新的方法将黑人拒之门外。德州各郡的民主党支部纷纷成了俱乐部性质的社团,称之为“傻瓜民主党协会”(Jaybird Democratic Association),或简称为“傻瓜党”。在1953年的Terry v. Adams一案中,他们自称是“志愿者们自治的俱乐部”。可这些“俱乐部”并不简单,他们只允许白人参加,而且任何名列当地选民花名册的白人都会自动成为会员。而他们有自己的“模拟初选”,有志竞选公职的政客得先到这些俱乐部选一遭,然后胜出的人再报名参加民主党正式的党内初选。虽然这些“模拟初选”毫无法律约束力,但能在“傻瓜党初选”胜出的政客几乎都最终夺魁,而其中大多数甚至连挑战者都没有。
该案最后在1960年打到最高法院(Gomillion v. Lightfoot),自由派占多数的高院很快就戳穿了阿拉巴马州议会假借选区重划为名政治隔离为实的伎俩,帮助黑人进一步打破政治领域的种族藩篱。但正如高院在Giles一案中所承认的那样,他们并没有足够的能力去监督各州各市的选举,甚至不能保证他们下达的判决能得到下面政府机关的尊重。选举权,最终是一个政治问题,所以只能通过政治方法解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