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英文的两岸政策如何过关？

夺标

不难预料，“维持现状论”只是美方对民进党施压的第一步，往后势必还会有更加清晰的表述。因为，民进党过去八年的执政经验，已让美国不再那么轻易对民进党采取信任政策。所以，与其说“维持现状论”是对大陆台海政策的回应，倒不如说试探美国态度的“风向球”

　　（作者许川系福建师范大学闽台区域研究中心兼职研究员）

　　随着大选日程的逐渐拉近，准民进党籍候选人蔡英文的两岸政策亦备受各方瞩目。四月上旬，蔡英文在第二次中国事务委员会召开期间抛出所谓“维持现状论”，以期为两岸关系定调。然而，与柯文哲在三月底推出的“一五新观点”相比，“维持现状论”不仅未获岛内政坛所认同，而且也没有大陆对之点赞。那么，蔡英文两岸政策到底要走向何方，值得外界继续关注。本文仅就“维持现状论”作一定程度上的分析。

　　一、蔡英文为何炮制“维持现状论”?

　　自三月以来，陆续有许多美国涉台学者发表观点，公开表示对民进党的两岸政策持疑虑态度。显然，美国重要级学者的相继表态，似乎已迫使蔡英文不得不尽早就两岸关系进行说明。对美国来说，其担心的是民进党上台后如何确保台海和平，更进一步说是如何做到两岸现状不被改变。如果两岸现状被改变，民进党不仅会失去支柱，连美国也将受其牵连。简言之，民进党的两岸政策关乎着美中关系及亚太格局的布局。因而，民进党尤其是蔡英文必须让美国放心，否则，看似胜利在望的“2016”会比想象中走得艰辛。那么，现在的问题是，美国是否对蔡英文的“维持现状论”感到满意，抑或说蔡英文是否抓住了美国台海政策的要领?是民进党往后两岸路线走向的观察指标。

　　在蔡英文抛出“维持现状论”之后，尽管有华府学者认为其变数太多，但美国方面似乎并没有表现出太多不满，甚至有学者直言“相信美国非常欣然乐见，这代表蔡英文最终知道，维持两岸稳定及合作关系的重要性;清楚阐明如何处理两岸议题的立场，不只是回应美国关切，对台湾民众也很重要。”可见，蔡英文的这一立场，有利于为年中访美提前铺路。然而，倘若民进党以为以此就可以取信于美国似乎未免有些异想天开。不难预料，“维持现状论”只是美方对民进党施压的第一步，往后势必还会有更加清晰的表述。因为，民进党过去八年的执政经验，已让美国不再那么轻易对民进党采取信任政策。所以，与其说“维持现状论”是对大陆台海政策的回应，倒不如说试探美国态度的“风向球”。

　　二、“维持现状论”为何饱受挞伐?

　　“维持现状论”出台翌日，大陆国台办便就表示“维护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关键是两岸双方坚持‘九二共识’、反对‘台独’的政治基础，核心是认同大陆和台湾同属一个中国，这是两岸关系之锚。如果坚持‘一边一国’的‘台独’分裂立场，势必破坏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政治基础，导致两岸关系动荡不安，在这方面已有历史教训。”显而易见，大陆一方并不认可蔡英文所谓的“维持现状论”;另一方面，国民党中央乃至台湾当局也强力反驳民进党将两岸关系窄化为国共关系的错误认知，以避免民进党将两岸关系抹黑，进行污名化。也就是说，蔡英文的“维持现状论”既没有取信于大陆，还差点惹恼国民党。那么，为什么“维持现状论”会引来大陆和岛内执政党的不适甚至反感?本文认为有如下因素：

　　一是“维持现状论”空洞无物。换言之，要维持什么的“两岸现状”，蔡英文并没有讲清楚、说明白。或许是蔡英文有意模糊焦点，但如果没有将“是什么”弄清楚，就大谈“为什么”以及“怎么办”的问题，就显得过于笼统，不排除其有“浑水摸鱼”、“蒙混过关”之嫌。就当前而言，两岸三党对于“两岸现状”各有不同认识：国共都认为两岸同属一个中国，世界上只有中国，这是国共关系能够维持的政治基石;而民进党则有所异，按照所谓党纲和“前途决议文”来解释，它所谓的“两岸现状”其本质就是“两个中国”、“一中一台”，即台湾是一个主权独立的“国家”。不言而喻，对于这一点，大陆历来是坚决反对的。

　　二是“维持现状论”逻辑不清。如果说“两岸现状”有动态和静态之分，那么两岸当局之间的互动就必然算作是动态的“两岸现状”。从蔡英文的表述来看，她既没有明确说明静态的两岸关系现状是什么，也否定了动态的两岸关系现状。因为她把动态的两岸现状狭隘的定义为“国共关系”。换言之，难道民进党不认为国民党是台湾地区的执政党吗?还是民进党不是台湾地区的在野党?按照蔡英文的政治逻辑来理解，两岸关系只能是民共关系，然而正式的民共关系似乎从未有过。相对地，两岸关系似乎也就从未存在。十分明显，蔡英文的“维持现状论”严重犯有逻辑上的矛盾，因为她既罔顾了两岸间的历史关系，又回避了海峡间的政治事实。自然而然，“维持现状论”与“台湾共识”如出一辙，只能是其“自圆其说”，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三是“维持现状论”缺乏共识。诚然，蔡英文现在已提前取得民进党候选人的门票，但民进党内外对其的两岸政策仍有所顾虑，私底下想必也会有不少杂音。对岛内而言，民进党可以被归结为具有浓厚色彩的意识形态型政党，捍卫本党价值是该党领导人义不容辞的义务与责任。倘若放弃价值追求与创党使命，势必将成为蔡英文的不堪承受之重!对两岸来说，民进党尚处在“统独”光谱中间偏左的区间，即是倾向独立的一边。假若民进党继续向“极独”或深绿靠拢，由此丢失执政机会，想见也不是蔡英文的本意。因此，在尚未有充分讨论和十足准备的情势之下，就草草端出“维持现状论”，无疑会因缺少共识而丧失各方对之的加持。纵然有个别地方诸侯为之背书，但大部分山头皆是按兵不动。蔡英文如何掌控“统独”天平来换取各方信任必将成为其能否走完“最后一哩路”的最大考验。

　　三、大陆在意的是什么?

　　众所周知，民共关系之所以长期处于冰冻状态，其主要原因是由于民进党始终抱着“台独”党纲不放，致使两党之间没有对话的政治基础。换句话说，民进党要想在两岸关系的博弈中得分，如何处理“独”的问题是关键指标。如果民进党欲想绕开“统独”，而诉求“和平”，那么也不得不说其走上了“形而上学”的歧途。非常清楚，在特殊的两岸关系视阈下，就“统独”与“和平”的关系而论：一方面，“不独”是和平的前提，和平是“不独”的结果，它们之间是因果关系。反之，和平不能推出“不独”。也就是说，“不独”是“和平”的充分不必要条件，而非必要不充分条件或充要条件;另一方面，“求统”是和平的保障，“和平”是“求统”的基础，但并不是唯一基础。换言之，“求统”与“和平”不但可以是充要条件而且也可以是既非充分又非必要条件。简单来说，即是说“求统”是无条件的，而“和平”则是有前提的。由此观之，“统独”议题是大陆对台的唯一标尺。如果从递进角度来分析的话，它又可以分为三个阶段。三个阶段对应强度不同的三个层次：

　　第一阶段：台湾必须放弃追求“独立”

　　追求“独立”是民进党的一贯主张，但“独立”必定与分裂中国或中国统一相关。因而，追求“独立”不仅仅是民进党的“家务事”，而是两岸共同的国家大事。进言之，任何有关两岸关系走向的议题都必须在两岸共同参与和协商下进行。退一步说，即便是民进党想让台湾地区“独立”，也必须要有中国(广义)或整个中国的中央政府的同意或授权。否则，按照两岸当前各自的宪法，追求“独立”便是无稽之谈，而往往成为操弄民意、骗取选票的“毒药”。显见，追求“独立”既不成熟，也无实际。更何况，《反分裂国家法》的出台已成为维护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重要法宝。毫无疑问，民进党唯有放弃“台独”，才能打开民共交流的大门。原因就在于放弃“台独”追求，才能维持“两岸现状”。如若继续追求“台独”，便是改变台海现状。这既违背了两岸关系和平发展的宗旨，也与美国的台海政策不符。不然，追求“台独”只能与“两岸现状”渐行渐远，到头来注定是走向死亡的不归之路。

　　第二阶段：台湾必须认同两岸一中

　　表征上说，放弃“台独”，就等同于“两岸同属一中”。然而，从严格意义上说，放弃“台独”追求与认同“一个中国”仅属于逻辑上的平行关系，而非递进关系。实际上，放弃追求“台独”只能表明民进党回到了两岸关系现状的立场来，但这并意味着民进党就彻底放弃了“台独”迷思。当下，对两岸关系现状，有如下理解：台湾与大陆共同属于一个中国、台湾与大陆同属于不同的中国、台湾与大陆一边一国。显然，放弃“台独”首先否决的是第三种表述，即“一个中国”与“一个台湾”的两岸现状。只是，“一个中国”到底是一个完整的表述，还是完整表述的一半，需要各方警惕，因为“一个中国”或多或少地给“一个台湾”留有可供存在的空间。换句话说，全世界包括台湾都可以承认“一个中国”，但这并表示台湾就属于中国。不难看出，放弃追求“台独”顶多是把两岸关系现状拉回到了“台湾与大陆同属于不同的中国”的层面。于此之故，唯有第一种表述才是对两岸关系现状的准确阐释。易言之，“同属一中”与 “两岸现状”是相辅相成的，前者是后者的核心内容，而“一个中国”在更大程度上则是用于处理对外关系的基本准则。

　　第三阶段：两岸必须共同追求统一

　　如果说“放弃追求‘台独’ ”与“台湾必须认同同属一中”是两岸现状的低级和中级阶段的话，那么，“两岸共同追求‘统一’”则是两岸现状的高级阶段。后者是前两者的继承与发展，是两岸殊途同归的最终表现形式。因此，两岸共同追求统一，不再是对两岸现状的具体描述，而是踏上了如何将两岸融为一体的新征程。倘若台方能主动与大陆共谋统一大业，也就直接表达了其对 “独立” 追求的舍弃，与对“两岸同属一中”的承认，那么，只要表达出对两岸统一的政治愿望甚或诉求，无论是持什么立场的政治党派，皆能参与到两岸事务中来并发挥实质性作用。换而言之，追求统一才是对放弃“台独”的最大与最高宣誓，也才是对“两岸同属一中”的充分肯定。因为维持两岸既有关系，不是大陆的终极目标，它仅仅是两岸走向统一的一个漫长的必经阶段。相反，如果长期原地踏步的话，它可能会固化两岸关系，从而使台海现状又退回到“台湾与大陆同属于不同的中国”的状态。毋需多言，这是大陆所愿见到的结果。

　　综上所述，蔡英文的两岸政策欲让北京、华盛顿和岛内为之喝彩的话，就不仅要考虑到台北与华府的感受，更要考虑到大陆的需求。倘若只是一味寻求美国的支持，而忽略了对大陆的善意与诚意，那么，这对开拓两岸关系就并没有多大帮助和实质性意义。实际上，通过上述分析，民进党是可以找到解除两岸政策罩门的工具。然而，问题是出在民进党愿不愿意去调整，要不要进行转型的宏观意愿上，而不在于如何调整与转型的具体方式上。

　　文章来源：澳门《九鼎》2015年第5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