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发表于 2016-5-19 08:45:5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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踩鸡蛋——《世说新语》品读之6 (2007-07-09 13:06:31)转载▼
因为文章作的好,且全录原文。《世说新语》“忿狷门”第二则:“王蓝田性急。尝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举以掷地。鸡子于地圆转未止,仍下地以屐齿碾之,又不得。嗔甚,复于地取内口中,啮破即吐之。王右军闻而大笑曰:‘使安期有此性,犹当无一毫可论,况蓝田邪?’”
王蓝田即王述,曾经做过扬州刺史,尚书令,封蓝田侯,因而人们称他为王蓝田。他吃鸡蛋竟然吃的那末有趣,用筷子插,没插到,大怒,扔在地上,鸡蛋旋转不停,又用木屐踩它,还是不行,气的要命,又从地上拾起来放在口中,嚼碎了立即吐出来。哈哈,完成了一系列动作之后还是没有吃。像他这样的大人物,身上发生了这样的小闹剧,像孩子一般的小闹剧,突然不见了士大夫的雍容大度,实在是有意思的事情。人的本性中的率性、单纯、自然完全表露出来了。因而王羲之嘲笑他,还要加上他的老爸。其实王羲之看不起王述一门,因为自己太清高。他官也不如王述做的好,王述是省级干部的时候,他还是市级干部,而且受人家管理,他曾经向朝廷要求提高他的级别,没有成功,还受了别人的嘲笑。他对儿子们说,你爸我不如人家混的好,你们也就不能和人家的儿子相比了。
有兴趣的朋友不妨可以用自己的话把上面的故事复述一遍,可能不如它的语言简洁。鲁迅先生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说《世说新语》“记言则玄远冷峻,记行则高简瑰奇”,概括是十分准确的。它虽然划入了小说的门类,但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却带有历史的经典的意义,便于我们对魏晋时期的社会现实的历史把握。刘师培说:“小说家言,体近于史。”(《论文杂记》第十八则)《世说》是应该近于史的。
东晋裴启的《语林》也记述了这段故事:“王蓝田食鸡子,以箸刺之不得,便大怒,投于地。”简则简矣,但确实不如前边的文字读着受活,让人有不过瘾之叹。据学者考证,《语林》是刘义庆撰写《世说新语》的故事来源之一,我们也应该看到它们之间文字上的差别。
余嘉锡先生在这则故事的《笺疏》中引用《晋书》的话,说王蓝田“既跻重位,每以柔克为用。”似乎强调了大人物的修养问题,但王述这个人物有其双面性格,谢无奕曾经和他闹事,他却很能忍耐,一声不吭,等谢走了,他仍然继续干自己的事。人其实是一种复杂的动物。
人何以堪——《世说新语》品读之7 (2007-07-11 13:05:09)转载▼
标签: 读书随笔 人何以堪 分类: 新雨堂
古来悲秋伤春之作甚多,但出名的却并不多。桓温一句“木犹如此,人何以堪!”算是顶呱呱的了。曹操《短歌行》里也说:“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张华《轻薄篇》亦云:“人生若浮寄,年时忽蹉跎。”等等,却似乎都不如桓温的好。《世说新语》“言语门”第五十五则说,桓温北征,过金城这个地方,看到自己近三十年前作琅邪内史时所种的柳树都有十围粗了,感慨地说:树都是这个样子,人怎末受得了啊!手攀柳枝,眼泪都流下来了。
桓温是魏晋时有名的人物,《世说新语》中有关他的文字九十三则,是很多了。他是东晋名将,晋明帝的女婿,最初仅仅是驸马都尉、琅邪内史的小官,后经三次北伐,特别是东晋永和十年以殷浩北伐失败为由上书参其为庶人以后,他就掌握了东晋王朝的内外大权。在魏晋的谈玄名士中,他也占一席之地。和王谢家族相比,他的出身不如人家的好,而魏晋的风气更看中门第及文采风流,因而他为了做名士还苦练了谈玄技巧,并训练自己潇洒的仪态,终于成名了。
桓温的这次北伐,刘盼遂《世说新语校笺》云:“金城泣柳事,当在太和四年之行。由姑孰赴广陵,金城为所必经。攀枝泫涕,当此时矣。”余嘉锡《笺疏》也从其说。太和四年是公元三六九年,金城在今江苏省句容县北,桓温当时已近暮年,经历了人世的生生死死,大喜大悲,又在行军打仗的途中,因而触物生情,有感而发了。但这八个字说出来也不简单,要有与自然物态互相契合的慧心,也要有丰富的人生阅历做铺垫,更要有深厚的文学修养作支撑。
苦难是人生的常态,人生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是悲剧性的,追求的过程,就是悲剧延伸的过程,尤其对经历过九死而一生的大人物来说,他们的体会可能要更深一些。因而我们在读古代文学作品时,那种悲秋伤春的浩叹,摇落之悲的华章会更多一些。桓温临死的时候,他还向朝廷求赐“九锡”以满足他建立不世功业的虚荣心,这样的事,曹操、司马昭也干过,好象和“篡逆之心”有了关系,这时名士派的老大谢安用了“拖字诀”,十几天后桓温就死去了,终于没有了却心愿。对桓温自己来说,人生的悲剧性不是很明显吗?
李泽厚先生在解读魏晋人多悲叹之辞时说:“门阀贵族们经常生活在这种既富贵安乐而又满怀忧祸的境地中,处在身不由己的政治争夺中,正是由于残酷的政治清洗和身家毁灭,使他们的人生慨叹夹杂无边的忧惧和深重的哀伤。”这句话,也有利于我们对“人何以堪”的解读。
观古今文人,作鸿篇巨制非我所不能,但要在历史的长河中留下片言只语,让有文化的和没有文化的人整天里念叨,也非易事。桓温姑且不论,而后陈子昂一句“念天地之悠悠,独怆然而涕下。”就足以让自诩为天下第一的狗屁文章花容失色了。
恭维——《世说新语》品读之8 (2007-07-12 13:23:26)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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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维是有技巧的。《世说新语》“言语门”第五十七则说,顾悦和简文帝司马昱同岁,而头发却过早地变白了,简文帝问他,你的头发怎末先白了?顾悦回答:蒲柳柔枝,近秋树叶则凋零;松柏质实,经霜枝叶更茂盛。
读《世说新语》,常常让人惊叹于他们的名士风流,平平常常的话,经他们口里一说,就显得那末有文化。上下级之间说话,因为所处的地位不同,恰当的尊重与恭维是应该的,但我们平日里见多的却是让人恶心的奉承。顾恺之所作《父传》云:“君以直道,凌迟于世。入见王,王发无二毛,而君已斑白。问君年,乃曰,‘卿何偏蚤白?’君曰:‘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臣蒲柳之质,望秋先零。受命之异也。’王称善久之。”实在是不卑不亢,既让上级满意,又表白了自己的心迹,颂而不谀。简文帝以前是会稽王,当朝执政王相,而自己经霜凌迟,直道以行,几经摧残,怎不发白早衰!人生的悲凉与哀伤也于不经意间表达出来了。
现在是流行恭维的时代,每天都上演着许多类似皇帝的新装的故事,尤其文人,靠相互抚摩来取暖,至于这种取暖方式的功效,是丝毫不去顾及的。如果再加上什末上下级或者朋友之类的关系,则更是欲演欲烈了。这就是所谓的双赢,其实双赢,不过是狡诈的政客闲造的无聊的名词罢了。但于有文化的恭维者来说,要碰到有文化的被恭维者也不容易,自己要酸腐两句,会被视之不屑,还会被周围的人耻笑,这也是现时的境况,因为,他们欣赏的不是文化,而欣赏的是自己。凡事都要讲究个对手问题,就象简文与顾悦,在文化修养上是不相上下的。
唐杜牧《送隐者一绝》云:“世间公道惟白发,贵人头上不曾饶。”顾悦之与简文同年,头发却早白了,世事忧患,是个人的境遇不同造成的,但放在时间的长河中,富贵贫贱,顺逆曲回,如同浮云,人年不满百,白发也是公道的,又有谁能够超越时间而存之永恒呢?
引文“蒲柳”四句,《晋书`顾悦之传》作“松柏之姿,经霜犹茂;蒲柳常质,望秋先零。”还有“经霜”作“凌霜”的,杨勇先生在《校笺》中提供了好几种说法,有助于我们对文本的理解。南京大学徐复教授在吴金华所著《世说新语考释》序中说:“夫《世说》一书,近之读者颇觉费解者,或在传本文字之讹,或在名物制度之异,或在方言化语之僻。”是有道理的。
妈妈的见识——《世说新语》品读之9 (2007-07-16 12:24:41)转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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钟叔河先生说,读《世说》印象最深的两点,一是读书人的自我精神,可于阮籍猖狂、嵇康傲岸见之;二是女人能表现自我,没有后世那末多束缚,以及由束缚养成的作伪和作态。(《念楼学短》)赵母也算是一个典型的女性。《世说》“贤媛门”第五则记载,赵母嫁女,临行告戒女儿说:“千万不要做好事。”女儿说:“不做好事,可以做坏事吗?”母亲说:“好事尚且不能做,何况坏事呢?”
赵母的这番话,现在看来也是有个性,有些意思的。一般人家嫁女,长辈们总是教女儿作好的,像是很少有这样对女儿说话的。不过她的话也很难理解,好象是好事坏事、什末事都不要做了。其实不然。赵母是桐乡令虞韪的妻子,《列女传》上说她“才敏多览”,虞韪死后,孙权敬其文才,把她收入宫中,人称赵姬,她还作了数十万言的《列女传解》。看来也是一个博览群书的才女了。她和女儿的对话,《淮南子》、《古类书》中也都有相似的故事和语言,可以有较多的理解,余嘉锡先生在《笺疏》中这样理解:“盖古之教女者之意,特不愿其遇事表暴,斤斤于为善之名,以招人之妒嫉,而非禁之使不为善也。”因为《淮南子》里有“尔为善,善人嫉之”的话,这样的理解似乎更能接近文意了。
新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就想有所作为,这是人之常情,世之常理,但以长辈们的经验,树大招风,遥遥者易折却似乎也是世之常态,因而在让人有多种理解,或者不可理解的话语中,好象就隐藏了一丝淡淡的哀愁,表露着长辈的仁心。凡事不强为、不妄为应该是人生的一条规则。这其实是中国人一种根深蒂固的处世观,从这里我们也不难体会到老庄自然无为的思想影子。
如果从积极的态度出发,考察赵母的话,正如余嘉锡先生所言:“有晋一代,唯陶母能教子,余多以才智著,于妇德鲜可称者。题为贤媛,殊觉不称其名。考之传记,晋之妇教,是为衰敝。”(《笺疏》“贤媛”)赵母的见识就有些消极的意义了。
有些书上给这则故事加的题目是“赵母告女” ,钟叔河先生在读这则故事的时候给它加了一个题目叫“妈妈的见识”,我觉得还是后者好,于是就把它抄来作了自己文章的题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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