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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世纪的文化界,仿佛有一种大势所趋:对抽象的理念愈加愈钟爱——这种倾向既危险,又有积极效应。而与之并行不悖的是另外一批人,他们坚定地继承着前几代的文化传统,而新古典主义(Neo-classicism)恰恰借此萌芽。
其实新古典主义的概念在视觉艺术的历史上早就露出端倪,那时,人们为与洛可可繁琐风格对抗的画派安上了类似的称呼,该画派的奠基人诸如雅克-路易·大卫等等。而当涉及到音乐,最早使用这个称呼的是法国乐评家,一批对勃拉姆斯与门德尔松心生烦腻的人。
一战的降临是巨大的灾难,人们对交响音乐的认识也发生了不可扭转的颠覆。斯特拉文斯基是最大的受益者。他是第一位在撰文里提到“新古典主义”一词、且不带贬抑色彩的音乐家。部分缘于他敏锐的、自我提升的愿望,斯特拉文斯基梳理并灭除(deracinate)了自己的“后普尔钦奈拉”风格,最终定位于一种高度节制、客观且优雅的价值观,这一点让法国人甚为欢欣,并宣称那归属于他们的领地。而对面阵营里的,是心理状态颓废的德国人,以及在和声运用上裹足不前的后瓦格纳主义者。
我们必须感谢娜迪亚.布朗热影响广泛的教学活动,以及那一批新古典主义先锋行者的流亡事实,这条源自巴黎的血统,得以奇异地融入了上世纪中叶阳刚气十足的美利坚文艺家族,从而让这场誓死保卫调性的斗争得以薪火相传。
从往昔音乐中取经,已经不是新鲜事。不过这次,之所以能称呼它为“主义”,是因为新古典主义乐派前所未有地追求着一种不协调、扭曲与变形。新的和老的,从此就像“一个瓶子里的油与醋”(英国乐评家格里菲斯的话)那样被搅合在了一起。记得普罗科菲耶夫有过一个颇为不客气的比喻:那是“长着痘痕的巴赫”。
不过,无论旁人怎么说,斯特拉文斯基从未放弃过对这类“纪念碑似的古董”、以及与它之间保持嘲讽距离的嗜爱。有时甚至是勋伯格和韦伯恩,都会习惯性地选择那些传统的“模子”,来填装旨趣迥异的、自己独有的那一套素材。
从更加宽泛的层面上看,我觉得“新古典主义”可以追溯到那些交响体裁的先声:比如贝多芬的第八、马勒的第四和西贝柳斯的第三。然而,倘若真这么定义,我们的洪闸口下将一泻千里,难以收束。而更早期一大批作曲家的“回顾创作”虽是阵发性的,却常被轻率地归入一种纯粹的怀旧举动。
于我个人而言,在下面这份仅仅止步于“现象抽样”的名单里,将会略过圣桑、柴可夫斯基、格里格、雷斯庇基、理查.施特劳斯,或者普朗克等一串名字。我仅仅萃取一些更具代表性例子的做法,对于这个大论题几乎是不可避免的事了。那就让我们从第十张往前梳理一下吧,序号更小代表更高的推荐度。
10)斯特拉文斯基:《田园曲》
苏瑟兰(Joan Sutherland)女高音
LSO 成员伴奏 ,Decca公司
1907年,斯特拉文斯基有预见性地写出了这首“反激情”(anti-emotive)的练声曲,而那一年也恰逢羽管键琴上的复古主义者兰多芙斯卡在圣彼得堡的首次登台。虽然原作是写给钢琴与女高音的,可它常常被编为交响形式,这个录音里女高音游戏般无精打采的唱法,与“现代”乐队(双簧管、英国管、单簧管和巴松管,经斯特拉文斯基1923年亲自交响化)相映成趣。此时,萨蒂早已重启了名为“旧风格”(dans le style ancien)的极简主义,在法国国内掀起了风潮,而斯氏的这首瑰宝之作可谓是另外一个新的出发点。
9)普罗科菲耶夫:《十首小品》,Op.12
马尔谢夫(Oleg Marshev)独奏 ,Danacord公司
1916至1917年间谱写的《古典交响曲》,应该是普罗科菲耶夫所谓具备“古典线条”(classical line,即他评价自己作品时所考虑到的、涉及结构与声音的四个基本要素之一)特征的、最辉煌的代表作了。不过,这些编号为Op.12的早期小曲(也可以称为“片段”),创作时间涵盖了1906至1913年的7年间,才是为他引燃巴洛克和古典形式中强烈活力与简洁抒情性的第一批作品。钢琴独奏者马尔谢夫并未做到极度的温存,但起码在技巧上无懈可击。可惜Danacord公司缺乏将马尔谢夫各个独立单张集结为一套的市场化考量。
8)拉威尔:《库泊兰之墓》
迪图瓦指挥蒙特利尔交响乐团,Decca 公司
与普罗科菲耶夫类似,拉威尔同样有能力在古老的风格中寻觅到无拘无束的芬芳。不过,他采取的方式是在多愁善感的的法国键盘组曲(由夏布里耶、弗雷和德彪西一路继承而来)的基础上予以一种“摒弃多情”的新诠释,这在斯特拉文斯基崇尚客观化的新势头之前就抢先一步了。在拉威尔1919年这个极其绝妙精美的管弦版录音中,将原有的六个乐章压缩到了四个。而指挥家迪图瓦则大大彰显了前奏曲部分容光焕发的现代感,他的巧妙之处是既顾及了谱中极端快速的节拍记号,又避免了紧绷感的产生。
7) 布索尼:《第三小奏鸣曲“为孩子所写”》(Ad usum infantis)
托马斯.阿德斯(Thomas Ades)独奏, EMI公司
这是一条很奇特的“纽带”——难以归类,也容易被遗失。它连接着西贝柳斯、勋伯格以及勋伯格的弟子们,特别是瓦雷兹和库尔特.魏尔。布索尼呢,他一面自称为钢琴家,另一面也撰写着丰富的美学评论。他的这首第三小奏鸣曲佩戴着孩童般纯真的面具,我们推测是为那架新购得的羽管键琴所谱写的——它出自制琴人多尔梅希之手。或许,是一种对“能再次持久之物”的觅求,激发了布索尼对于“经典之年轻化”(Junge Klassizität)的兴致与热忱。
6)斯特拉文斯基:《普尔钦奈拉组曲》(Pulcinella Suite)
马里纳爵士指挥圣马丁室内乐团 ,Decca公司
普尔钦奈拉是早期意大利那不勒斯喜剧中一个热心机智的虚构人物,而早期作曲家佩尔格莱西才是这套“游戏”的创始者。到了1922年,斯特拉文斯基把剧中的十一段乐曲编成了《普尔钦奈拉》芭蕾组曲,赋予了它奇特的管弦乐配器,尖利的不和谐音程和不对称的节奏型,并将它称作:“一种‘显露’,唯有通过它,我整个的晚期风格才得以实现”。这个著名的录音最早发行在密纹黑胶上,与《阿波罗》(Apollo)相搭配。两者好像是不同质地间的转变,却能予人以惊喜的迷醉。Decca录音中,所有效果都是那么的清新、自然而真诚,可以说是一种很舒适的新古典主义的体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