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士德精神◢ 歌德的作品一樣處理了愛情、處理了對理想的追求、處理了最接近永恆之感的藝術之美、也處理了對社會國家的期待;他也一樣看重生命歷程遠勝過思想主義知識。
但歌德並沒有把道德宗教的自我悔罪自我要求當成最終的答案。 在浮士德中,歌德的確非常強調人在世需要竭力克服墮落、努力向上,並為更多人謀得幸福,可是歌德還是強調,人不可能成為上帝,越是有理想性格的人,這一生就越需要經歷謙卑的洗鍊。 歌德認為,我們這一生不可能有任何意願,是完美無缺不具有任何傷害性的。但他相信上帝的憐憫與愛,悔罪與這一生奮鬥的過程,上帝會紀念,並接納進永恆、給我們恩寵。 上帝接納人此生的每個階段,也樂意看見認真面對生命的人,在這一生的各種經歷中更接近善。每一場奮鬥都伴隨著自我的軟弱,而每一個經歷都更看清自己也更認識上帝。 最終,人的獲救,不是因著努力獲得至善,而是至善的上帝以憐憫慈愛伸手接納這些認真一生的人。 因此,在歌德的「浮士德」中,心靈革命與社會實踐,感官之愛與藝術之美,共組一種平衡的生命觀照。它們共同驅使冀望超越自己的人邁向善。而最終,絕對完美的善,卻是在上帝手中,要透過上帝的恩寵才能獲得。這是獲救的真義。 所以浮士德說:「這世界我已經洞察了,我不再有超越塵世成為神的慾念。 「這世界對追求理想的人並不沈默。」 「我要堅定生活在塵世間。」 歌德比托爾斯泰更往前走一步,在人生一切經驗,不管是愛情、美、社會實踐甚至是道德宗教的追求中,都承認自有其價值與意義,也承認一定會經歷自我的幻滅,最終,每一個幻滅無非都是讓人看見「人不是上帝,人需要謙遜」。 但他卻肯定在經歷幻滅之後,不是虛無頹廢,而透過恩寵與至善的上帝相遇。 經歷過英雄大起大落、自由平等理想成為暴民政治的笑談的時代,歌德沈澱自我反省歷史,能不落入虛無,反而寫出浮士德精神,肯定人世一切向善的努力與最終的上帝恩寵,未嘗不是從一個偉大時代中洞見自我實現的真意。 反觀托爾斯泰的「復活」,他無法跳脫歷史十字路口的困境,做出清楚明朗的歷史判斷,因而下筆竭力的自我說服、或說服別人,這或許可說是他不如歌德幸運之處;但他對人性觀照的處理,竟然也受限時代困局,無法看出人性的複雜深度,造成好人壞人過於簡單的分析,而他的結尾企圖給的答案,比之小說內容對整體社會的控訴,也十分貧弱,這就應當是他不如歌德之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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