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人 发表于 2016-5-2 17:39:26

刘成纪:日本是个“好色”的民族

本帖最后由 华盛顿人 于 2016-5-2 18:40 编辑

2016-05-02 中国美术报




  刘成纪


  编者按


  5月10日,“菩提的世界:醍醐寺艺术珍宝展”即将亮相上海博物馆。这是醍醐寺珍藏第二次走出日本国门。伴随着对展览关注的热度,日本京都这座充满中国味道的千年之都,带着她的神秘与传说中的美丽,也吸引了越来越多人的注意。今天就让我们跟随刘成纪老师的脚步,在展览之前,预先领略下京都这座城市独特的色彩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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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是个“好色”的民族。


  “花姑娘”与好像只有流着口水才能说出的“腰细”,是这种色性在语言上的表现,也是日本人留给中国人最具禽兽感的记忆。但我这里说的“好色”,并不单指女色,而是色在日常审美创造活动中的体现。在20世纪的中国画坛,林风眠、吴冠中都戏称过自己是“好色之徒”,这里的“好色”显然已超出了男女情色。


  日本文化的色感,最直观地体现在江户时代的浮世绘或锦画上,其色彩的明丽和强烈的装饰感,再现也强化了日本市井生活的情色,往往使人想起窗外灿烂的樱花、室内横陈的洁净的几案、竖立的画屏,以及身着和服的仕女好像涂了一层白垩的脸。这是组成生之情色的一些重要的元素,它和岛国特有的阳光、空气以及堆云堆雪的天空和海岸线,共同形成了一个印象派式的日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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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川丰国  源氏香之图


  值得注意的是,好色的日本并不是错彩镂金、雕缋满眼的。也就是说,这个国家并没有将它的城市开成一个色彩的杂货铺,而是有其专属的色相选择。这中间,可能白与黑构成了所有用色的最基本底色,然后按照“少即多”的原则,使其他诸色得到更亮丽、更犀利的表现。好色而不俗艳,这种特色的获得,我想是因为经过了理性的过滤,或者色彩在对某种哲学意味的揭示中显示出了别样的清晰,也透示出别样的迷离。它将某种哲学带入了感官,也使目迷五色的混乱和茫然,一变而化为理性可达之地的清晰,以及理性边缘地带的光晕或迷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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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歌川丰国  源氏香之图


  

华盛顿人 发表于 2016-5-2 17:41:29

本帖最后由 华盛顿人 于 2016-5-2 18:44 编辑

中国对日本形成覆盖性的影响,起自盛唐。而这一时期,正是佛教和禅宗开始在中国文化中获得重大成功的时期。我想,佛教的色空观是影响了日本人的色彩选择的。所谓“空即是色,色即是空”,固然其中包含着永难尽解的奥义,但单就色彩学而论,则是使一切的色相成为对世间空无本相的隐喻。这种色彩的隐喻特性,一方面使色因空的过滤而趋减,另一方面则为实现对空的强力暗示而趋亮丽。日本绘画和日常建筑、园林及其他景观的营造,应该正是在追求这种求减与强化中达成的视觉张力。这种张力表现在中国隋唐时期深受佛禅熏染的诗歌中,在日本则成为一种关于色的教义。如王维《山中》:“荆溪白石出,天寒红叶稀。山路元无雨,空翠湿人衣。”再如王维《辛夷坞》:“木末芙蓉花,山中发红萼。涧户寂无人,纷纷开且落。”我一直认为,佛禅对于中国美学的最大贡献,就在于它将中国传统哲学的有无问题转化成了色空问题。前者混沌而后者亮丽。它使一个生成论的世界转换成了现象学的世界,使色在空的映衬之下,真正跃入了人的眼帘。甚至,是佛禅的空观照亮了原本混沌未明的世界,使自己以其琳琅的声相获得灿烂的表现。当然,在这种声色浮现的背后,又是一种让人惊惧的虚无性,所以声色之美的表现又是以无以言喻的幻灭为其底色的。这底色就是光与影的迷离,或黑与白的迭转。其情感的基调就是一种莫名的幻灭情致。这种情致,日本人称之为“物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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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寺庙黑与白的张力,主要表现在日本传统的寺院建筑。日本的寺庙,建筑主体为纯木结构。这种以落叶松为主的木料,营建之初可能还保存有洋黄或橙白的色感和味感,但上了青漆或者加上岁月的侵蚀之后则一概成为黑褐色。这种黑褐与黑中泛青的屋瓦共同使日本寺院建筑表现出一种神秘感,但神秘之中也潜隐着无法遏制的单调和沉闷。这时,亮亮的纯白,也许就成了将无边的青黑拯救而出的希冀,一种使绝望挺身而起的希望。日本寺院对白的使用主要体现在斗拱位置。斗拱,这种中国建筑营造最伟大的发明,在日本有新创造。也即:它不但对于建筑主体是功能性的,而且对建筑的表现是充分审美的。比如,与中国式斗拱往往保持或圆或方的几何形制不同,日本人将每一处棱角都做成了弧形抛面,以向人的视觉全方位展开。尤为重要的是,这些抛面,全部涂上了白。这种白漆首要的功能当然还是为了防止木料的断面被雨浸或被虫蛀,但显然也使整座寺院被从压抑性的青黑中解救出来,为似乎要隐遁到世界黑暗之渊的建筑主体提供了向现象世界反转的巨大助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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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本大华严寺

华盛顿人 发表于 2016-5-2 17:41:50

本帖最后由 华盛顿人 于 2016-5-2 18:45 编辑

  日本寺院使用黑白的原色,这与中国有很大不同。国内的寺院,往往是红色的院墙、青色的墙体和黄绿琉璃瓦的组合形式。这种表现形式,使中国寺院回避了日式寺院的单调和沉闷,也彰显出一种世俗的权力和威严。但是,日人用色的“简直”依然是值得学习的。黑白原色的质朴性,应该能为领悟神性的真义提供最无视觉障碍的路径。同时,除了白色之外,海洋气候为这个岛国提供的更丰富的自然馈赠,构成了其建筑周围更缤纷的环境。如清澈的阳光、苍翠的树木、粉白的樱花、湛蓝的天空,都有助于对黑色压抑感的缓解。一个值得注意的现象是,即便在中国,南方和北方寺庙的用色也有极大的不同。江浙一带,黑白的原色大多压倒了黄、绿、青、红等装饰色。这显然是因为当地茂密的植被和天的湛蓝,对黑白的单调形成了弥补。相反,在北方植被稀疏而且空气因风沙弥漫而稍显浑浊的自然环境中,可能就必须增加黄、绿、青、红等色彩元素,以使其与周边环境形成视觉张力。也就是说,在大自然有丰富色彩馈赠的中国南方和日本,如果寺庙继续强化色彩的表现,它就很可能成为一个不伦不类的可笑的小花狗。而在中国的北方,如果没有更多色彩的装饰,它则可能像一只黑熊无端消失于同样黑暗的丛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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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京都寺庙


  让人饶有兴趣的是,凡有寺庙的地方似乎都有乌鸦。中国如此,日本也不例外。这种怪异的鸟,哑哑的嗓门十分荒唐,一袭的黑衣似乎又很神秘。所以,无论在日本还是在中国,世俗的讽刺与神性的敬畏在它身上相互交并。但这里需要注意的是,在日式寺院整体偏于静谧的环境里,这种怪怪的活物却提供了难得的声音意象。比如,它嗓音浑厚,使布谷鸟显得轻佻;它余音悠长,使喜鹊显得缺乏思想。这种思想之鸟、神性之鸟,加上因嘶哑嗓子而显得怪异的荒唐之鸟,以及因一身黑衣扮酷的不伦不类,这诸种身份和肖像的杂合,可能也是一切宗教在现代的命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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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京都


  但是,与中国经历了近一个世纪的科学及反宗教的思潮不同,神道教、佛教及西方宗教,在日本依然具有巨大的精神市场。在京都居民区的小巷子里慢慢行走,不期然就会遇到一个小庙,或神龛。我曾经数了一下,在京都中京区一条不到500米的小巷子里,前后分布着五个小庙。从这些小庙的装修及房舍的格局看,显然里面的和尚没有饿着。进而言之,和尚没有挨饿,则反向证明这个国家依然良好地保持着它的信仰。


  回到日人“好色”的问题——


  比较言之,日本寺院的色彩是较单一的,民间则丰富多彩。也就是说,从本色的宗教到多彩的现实,似乎遵循了哲学总是从本体不断向现象放大、弥漫的趋势。我们往往用“钢筋水泥丛林”来形容现代城市的灰色、僵硬和单调,但对于京都,这些词应该比较无效。日本有专门的景观法案,像京都这样的古城拒绝建高层建筑,于是鳞次栉比的木构民居,就成了这座城市的建筑主体。当然,相对低矮的建筑总是更易于被形形色色的林木包围、环绕,所以偌大一个京都,其实更像是被树林掩映的无数村落的集合体。

华盛顿人 发表于 2016-5-2 17:46: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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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日本京都金阁寺(鹿苑寺)

  山高则月小,楼低则树茂。绿色于是也就成了这座古城的主色调。但这座有“好色”传统的城市的居民,显然并不乐意让一种色调统治了他们的生活,于是房前花草的点缀,甚至一个门牌、一个微型图案的装饰,也就为生活平添了诸多盎然的意趣。“谁言一点红,解寄无边春。”一朵小花、一个色点,往往因为它的醒目,而获得意义的无限放大。这种日本人可能从禅学中获得的审美的精致和细腻,可能是世界上任何一个民族也无法比拟的。连建筑工地上的遮棚、塔吊,也会考虑到视觉效果。于是,整座城市,也就成了一个被精雕细琢的艺术作品。

大千世界 发表于 2016-5-2 20:17:47

这个色,不是色情。

小辣辣 发表于 2016-5-2 20:19:45

大千世界 发表于 2016-5-2 21:17
这个色,不是色情。

这是值得中国学习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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